幕令沉只看着他不说话。
北夜天微微向后看了一眼,特意绕过白常有没敢看,只看了看徐青修,转头对幕令沉道:“他在那里看着,你现在怕是不敢使出全力吧?那我也只用三成功力对付你。”
幕令沉依然不说话,也不去看徐青修,只沉默地站着,搭在剑柄上的手微微紧了紧。
北夜天心下有气,先前闯进屋内,还给他们门口堵了块冰块的就是这位幕宗主,现在拦着他妨碍他上山追媳妇的还是这位幕宗主,怎么坏人好事的时候哪哪都有这位。见幕令沉不答话,也不再啰嗦,当下横起魔刀夜轮,霎时间幻化出千万刀影,齐齐指向幕令沉。
虽是幻影,却有如实质,若是一般人被那一片刀影袭中,都必定会当场殒命。
徐青修知道北夜天的底细,清楚北炎魔君自然非同小可,幕令沉便是再天才无二,不提别的,修为上和对方也差了一千年。他见状一时无比心焦,看北夜天那一下来势汹汹,生怕幕令沉挡不住,情急之下也顾不上和他师兄打招呼,直接向下面大声喊道:“嫂嫂!刀下留情!”
北夜天听这一声不由一怔,生生撤下夜轮斜着插进一边土地里,竟然真的住了手。
随后转向徐青修道:“不要乱喊,谁是你嫂嫂?!”
末了又问:“谁让你这么叫的?你师兄?”
第44章 枯井下的仙君
北夜天两手撑在长刀之上,自己思索许久,也没想到个合适的称呼。他不愿意和白常有撇开关系,又觉得徐青修叫自己嫂嫂并不确切,想了又想,最终道:“罢了,你就也叫我师兄吧。”
随后不甘不愿地收了刀,走到白常有身边站好,小声冲对方嘟囔着:“老白你看看你看看,你师弟人家这个才叫一日夫妻百日恩,对那个幕宗主紧张的样子。你看看你,你一点都不担心我,一点都不心疼我。”
白常有小声回他:“我担心你?夜哥你讲讲道理,你比幕宗主大了一千岁不止,北炎魔君这种高危职业都干了有一千年,幕宗主能伤了你?”白常有想说三师弟和幕宗主可不止一日之恩,但想起已经答应青修不将此事告诉任何人,便没有提。
听出白常有话中是对自己能力的肯定,北夜天嘴角一翘,微微眯起一双自然上挑的魔眼,哼了一声道:“那可不一定。”
若是在魔域他占主场自然能胜,不过现在来讲还真不一定。阿白他总以人类修真者的认知来考虑,认为修行时间越长修为一定越深,但其实对于魔族或妖类而言,先天的禀赋就很重要,随着时间累积修行的边际收益并没有人类修士来得多。相较人类,好处是自然寿命比人类长,普通人类修士若是修行千年还没有大的进益,极有可能就会天人五衰;弊端是生活环境更为残酷,很多妖魔还活不到千年就已死于残酷的自然竞争之下。
他本身是魔域中的无形之魔,没有种类,没有族群,生而极弱,然而成长不受约束限制,也可以修至极强。魔域中其他魔类族群所受天生限制就很大,比如擅长诱惑他人的含烟魔就是下等魔类,小含烟魔甚至力量弱到可以自由到达下界而不受两界来往规则的约束,在下界他们也被称为魅魔或勾魂魔。
就北夜天知道的,下等魔类出身而最终能问鼎魔君至尊的只有约三千多年前的含烟魔广寒君一位而已,但他也已于两千年前不知所踪。而北境魔域也在那时因为他的失踪而陷入了诸魔林立的割据乱世,直至北夜天出现,再次凭借绝对的力量登上了空虚千年的魔君之位。
所以说即使在各种非人类中,投个好胎也非常重要,甚至可以说是更为重要。
北夜天转念又觉得不对,伏在白常有耳边低声怨道:“什么叫‘大了一千岁不止’,你还是嫌弃我老对不对?”
白常有这段时间以来早已习惯,鼓着脸转过头不理他。
徐青修跑向幕令沉,最终停在距他两步远处,小心问道:“幕宗主……你没事吧?”
幕令沉的手已经从剑柄处放了下来,此时随意地负着,状似漫不经心地望向远山,闻言将目光转向徐青修,轻轻摇了摇头:“无事。”
顿了顿又道:“……你方才不插手也没事。”
他不想让青修以为自己那么弱。那个魔虽然是很强,但是自己也不差。
幕宗主是嫌自己多事么?徐青修张了张嘴,无力地辩解道:“不是,这个地方是祖师传下来的,我师父很宝贝这里的一草一木,宗主你要是和、和北师兄他打起来打坏了这里,师父他老人家会心疼的。”
徐青修是个老实孩子,北夜天让也他叫自己师兄,他就照着叫了。
“恩。”幕令沉应了一声,面色不变。心下却不由得黯然,果然,青修他着急地喊住手不是因为担心自己。还有什么北师兄,明明是一只来历不明的魔物……这样好像他和他师兄,包括他师兄的相好都是自己人,只有自己是闯入这千山峰的外人。
还没等他伤春悲秋完,就见几道身影纷纷落在雏鹰坪上,正是云谷仙门洪掌门、青苍阁葛阁主、青玄青岚长老等几人。
刚才那道气劲过于强大,他们也匆忙第一时间赶到一探究竟。
徐青修匆忙站出来解释:“都是误会一场,劳烦诸位特意前来。是我师兄一位朋友前来拜访,幕宗主发现后以为是歹人,是以起了点误会,现在误会已经解除了,诸位前辈也可以回去休息了。”
众人看了看北夜天,又齐齐看向幕令沉。
现下修真界和北境魔域的关系也很平和,两地群众常常互通有无,相互拜访,走亲访友,跨界旅游,白常有之前曾去北境魔域游历一番,还曾被北炎魔君悬赏缉拿,这些事情他们也都有所耳闻,因此对于白常有有了个魔族朋友也不觉得十分奇怪。但幕宗主毕竟是当事人之一,究竟是怎么回事还要听幕宗主的。
徐青修也顺着众人的视线一起,眼巴巴地看向了幕令沉。
幕令沉迎着他这样的目光,一时也忘了之前的自怨自艾,只觉耳后根微微有些发烫,不由轻咳了一声,点了点头。
心中暗自埋怨自己怎么过了这么些年,女儿都这么大了,自己还同当年初初和青修重逢时一样,被他看一看就激动得不能自已,又紧张又羞涩,连看他一眼都不敢。
既然如此,那么也没什么好处理的了,诸位掌门长老就准备再各自回去。
突然间只见一道青光落下,一个云谷仙门弟子迅速奔至洪掌门面前,禀报道:“掌门,一气门各位师兄弟已经到了,还带着一位龙汀谷的师弟,那名龙汀谷师弟已经身受重伤,正处于昏迷中。据一气门师兄弟所说,他们已经在遇到那名师弟的附近搜寻过其他龙汀谷弟子的踪迹,但全无线索,除那名师弟外,龙汀谷本次来参会之人疑已全部失踪。”
龙汀谷也是中原地带一中型门派,规模虽然不大却有独到法门。龙汀谷中弟子全部都是从龙汀谷的年轻居民中选拔招收,据说谷中人都是上古仙民的后代,他们进入师门学习后即可和天地中的仙兽灵禽沟通交流,甚至御使它们作为自己的战斗伙伴。
根据之前递交的名单,龙汀谷此次前来参会的共有十人,由其大长老筠桃带队,另有九位弟子,而今竟然除了被一气门救回的那名弟子,剩余九人全部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筠桃长老的实力他们也是清楚的,虽然不擅长与人争斗,但是普通宵小之辈也奈何他不得,再加上还有九位门中杰出弟子,怎么会失踪得如此无声无息?
一时间,洪掌门葛阁主等人全部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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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界衍胜皇宫。
韩墨文静静伫立于青石扶栏处,眺望着清池中摇头摆尾的各色锦鲤。他的身后是一座精致而华丽的宫殿,牌匾上书着“珍文轩”三字。这正是当朝太子赠予他的住所,就在深宫之内。
这做法原本极不妥当,也不合礼法,但是如今老皇帝病重昏迷,太子监国,已然是万人之上,知情人都牢牢闭着嘴,因而竟无人提出非议。
韩墨文原本生于乡绅之家,家境殷实,他父亲一直希望他能发奋读书考取功名,入朝为官而后光宗耀祖,是以给他起名为墨文。但奈何他根本天生不是读书的材料,考了两回也没什么成绩。
然而他母亲早逝,父亲也在他刚刚成年之后就染上急病去世。姑姑姑父意图谋夺他家中财产,竟在他父亲尸骨未寒之时就趁机给他茶中下了安神散,然后将他手脚捆绑起来塞住嘴推入韩家大宅后的枯井之中。
韩家老宅也传承了几百年,几乎是和衍胜皇朝同时兴起,当年韩家先祖看中这座宅邸的风水,趁战乱从前任主人手中买了下来,之后韩式子孙果然顺风顺水。而前主人当时也叮嘱过,说是后院小花园的枯井中封印着恶灵,让他们不要接近,但要说那恶灵是哪里来的,前主人也不清楚,只说是先祖就如此交待,后人莫敢违逆。
韩氏先祖也很信以为然,买下宅子后就找人将那小花园彻底地封了起来。
然而韩墨文姑姑姑父行恶事,唯恐暴露被人发现,一时也顾不得祖训,想着神鬼怕恶人,他们连自己的亲外甥都敢害,还怕什么恶灵呢?也没当一回事,就打开小花园,将韩墨文捆缚着掷入了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