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和少年分开,他想把他劫回家守起来,但他爹说大多数人类不会接受这种做法,对方会讨厌他,他得好好跟人家处。
于是他带着少年在冰玄宗附近绕了三圈,努力地和少年好好处,直到少年自己隐隐发现了不对。
幕令沉在旁的方面脑子都很灵光,他知道自己要维持自己落难的虚弱的赤贫小妖的形象,不敢取乾坤囊中的东西出来,一切吃用花销都是靠的少年,少年手中的灵石全部来自他师兄,并不算富裕,需要住宿的时候当然是两人一同睡一间小房间。
有一天早晨外面下了雪,床靠窗,少年躺在里面,他躺在外面,少年睁开眼看见窗外白茫茫的一片,愣了一下,随即眼睛睁得好圆好大,一挺身坐起来扒在窗台上望着外面的积雪,看了好久好久。末了回过身就用那样的眼睛看着他,问:“有没有永不融化的雪?”
雪对于他而言毫不稀奇,只要愿意他自己就能随时随地地招来漫天大雪,少年居然会喜欢雪,那天会不会也喜欢我?
幕令沉自己兀自想了很多,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他只想把他抱到怀里,轻轻吻他的发梢、额头、眼睛、鼻尖、脸颊……
直到他再也拖延不下去的那天,他和少年告别,轻轻凝出一片雪花,雪花中有他的妖力,永远不会融化。
他想说,“和我在一起,雪就永远不会化,你要不要和我回家?”。
但是他本不擅长和人交流,别的时候也不爱开口说话,更不敢贸然和少年说话。他和他走了一路,听少年讲了许多,却硬是没能张口讲一句话。
最终他将雪花递给少年,伸手给他理了理头发。
他不懂得该如何表达感情,他只知道爹喜欢娘,每次出门的时候,爹都会给娘理理头发。他只能这样拙劣地模仿而已。
徐青修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幕令沉每次给他理头发,都是在告诉他,青修,我喜欢你。
和少年分别之后,幕少宗主看着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背影,又不禁觉得无比的悲伤,于是他化回人形,悄悄跟了上去。
他不会和人搭话,也不敢和青修搭话,他知道自己妖形和人形的面容其实长得一样,旁人或许不觉得,少年刚和自己的妖形日夜相处了那么旧,即使突然看见这张“幕少宗主”的脸也一定会察觉不对。他担心青修发现之后嫌弃自己,更不敢现身。
但是当年抓走他的那些人居然还敢来找青修的麻烦。
他想直接现身把那些人撕碎,又怕引得青修心生恐惧或给他带来麻烦。他认出这里是寒山门地界,寒山门掌门不久前还携夫人女儿弟子去冰玄宗拜访,他记得他们。
直接变成掌门恐怕会被识破,变成较少在外走动的掌门之女也够先将这些人吓走的,等他们离开青修,他再去同他们算账。
于是他变成了施淡淡。
那些人走后他忍不住伸出手给青修理了理头发,他看见青修羞红的脸,觉得很得意,后来想起自己现在是个小女孩样子,就又不开心了。
青修问他何以为报,他挑中了早就相好的那块玉佩。青修说过这是他师父送给他们师兄弟留着娶媳妇用的。他知道娶媳妇是什么意思,就是把人劫到巢- xue -中守起来的进阶版,正是他想做的。青修娶不了媳妇,就只能等着自己来娶他——整个计划真是非常通顺呢。
十六年后的幕宗主大半夜的摸着当年从青修那里坑蒙拐骗来的那块玉,简直想敲死当年那个单纯弱智的自己——当年多好的机会,那可是和青修同吃同睡走遍了大半个修真界,居然一句话都没敢说!青修那么傻那么好骗,如果当年就弄到手,现在女儿都该成年了,何至于蹉跎这么多年。
“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现在幕宗主觉得自己每一天都在进步,每一天都更加看不起昨天那个没用的搞不定爱人的自己。或许是正式成婚有名分了的原因,或许是修为与日俱增的原因,他现在觉得自己对“幕氏追妻及维持婚姻稳定的几点纲要”有了更新的理解和认识,并能更好地将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畏首畏尾说不出口下不了手的情况越来越少。
但是他今天还是要蹲守空房,因为青修他回澜烟山庄办事去了。
他回想当年的事,越发觉得不提之前,青修在乾坤秘境时肯定对自己生了误会,但是他实在想不到到底是什么误会,只能通过后来青修的态度转变大概揣测误会应该是已经解决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决定等青修回来后再解决一次,坚决不留漏洞。
第二天徐青修从澜烟山庄刚一回来,就被幕令沉直接抱回了房间。
“令沉,你有事吗?”徐青修十分懵懂,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尚且搞不清状况——幕令沉一向都是可靠的,稳重的,不说话,但也不会胡作非为,虽然最后一点的可信度好像要打个折扣,特别是成婚以来。
他被扔到床上,回过头,却看见幕令沉冰着脸背对着房门站着,他身后寒气四溢,冰幕逐渐爬满覆盖了整个房门,堵住了全部的出路。
幕令沉眸色深深看向他,微微抿起薄唇,沉声道:“幕氏纲要里说,没有什么问题是关上房门不能解决的。”
他一步一步朝徐青修走去,表面看去,面上的表情依然寒冷而漠然。光透过窗纸和冰面照进来,为他描摹出一个模糊的轮廓,修长的影子斜斜映在地上,渐渐显露出纤长的耳朵,锋锐的指甲。
作者有话要说:
徐青修虽然没理解,却也没说话,只四肢摊开在床上,睁眼看了一眼,又迅速闭上,只有睫毛微微颤动。
反正……我女儿她爹那么好看,做什么都对!
#此为每日都在助妖为虐的道路上更进一步的徐少侠#
第79章 外篇·幕念卿
1.
许黎静静地看着眼前姿容曼丽的少女,视线掠过她黑如瀑的长发,莹白若雪的脸颊,温软柔润的朱唇,冷冷淡淡清清澈澈的黑色眼眸,最终还是压下了心中的不舍。
他爱她笔墨难以描摹的容颜,也喜欢她体贴而独立的- xing -格,但是也没有什么办法,他将要娶的人是素有医仙世家之称的明家的长孙嫡女,而眼前的少女不过是他一时发善心带回来的下界偷渡人而已。
他还是说出了口:“雪雪,我要成婚了,就在七日之后。”婚事自然是早已定下来的,只不过他一直瞒着她而已。
少女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垂下了眼。她原本就不是话多的人,在这偌大的世家之中也只会同许黎说上几句话。
她依然不动声色,只是静静坐在那里。
我为什么还会对这样的人抱有希望?
如果我告诉你我不姓慕容,而姓幕呢?
如果我告诉你我不叫慕容雪,而叫幕念卿呢?
如果我告诉你我爹爹一个是冰玄宗宗主幕令沉,一个是澜烟山庄庄主徐青修呢?
如果我说我二伯父是北炎魔君呢?
心中不自禁扯出一个嘲讽的冷笑,心上的空洞却越扯越大。
许黎看着眼前的少女,想要去摸一摸她的头发,安抚般道:“雪雪,等安定下来,我会说服明姝,娶你做侧室。”
她应该明白的,即使不是明姝,以他的身份和地位,也绝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娶她做正妻。
娶做侧室,做他许黎的侧室,对于一个偷渡客而言,已经是非常好的归宿了。
冰魄剑灵不停地在意识中安慰她:“忍住,别动手,别动手,谁一辈子还没爱过几个人渣……算了,这人实在太渣,忍不住就动手吧,咱俩估计打不过他们一家子,我帮你回去找你爹来救你。”小丫头片子非要搞什么离家出走,离家出走嘛还要把他带走防身,害得他这种老人家也没法冬眠休息,不得不时时刻刻醒着看着她。
幕念卿没理他,只是仰起脸,避开他的手淡淡道:“哦?还可以这样?我还以为上界的仙人都是不食人间烟火,只有遇到情投意合一生所爱之人才会结为伴侣。”
许黎的脸色青了一瞬间,很快便狼狈地离开了。
都说女儿肖父,幕念卿面容及神态都随了幕令沉。只是在这以禁制阵法闻名的世家许家之中,没人会把这个据说是从下界偷渡而来的孤女和声震四方的冰玄宗之主联系在一起。
2.
幕念卿独自来到后山禁地,轻车熟路地以手结着反印突破层层禁制和阵法来到天堑之底。
她的脚下绘着一个金色的辉煌至极的封魔大阵,封魔大阵之上还摞着一个移天换日大阵,只不过这两个阵法都被人动过手脚,现下对面峭壁上的那个年轻人才能醒过来。
即使被封魔大阵牢牢封印在峭壁之上,他的举止依然不失优雅和尊贵,仿佛是帝王偶尔出来度假一般从容,但幕念卿却不会轻易被他的外表所迷惑,毕竟这个人身上散发着浓郁的、她在熟悉不过的魔气。可能是因为自家二伯父就是北炎魔君,也常去北境魔域玩耍的原因,幕念卿对魔族并无很多修士那样的偏见和忌惮。
说起来广寒君还算做她师父,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这当然不是因为广寒君某日突然发现她根骨清奇哭着喊着要来冰玄宗收她做徒弟,而是因为七岁那年她突然对阵法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于是她爹就动用自己的关系给她报了一个高价的辅导班,让她跟着去学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