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干嘛?”殷静冷道。
“没几天好活了,多看看你。”武开阳说着,笑起来。武开阳觉得自己真是奇怪得紧,当年他明明只是怜惜殷静,明明只不过有一点喜欢他,十分地心疼他。可是这几年,却渐渐不一样了,殷静追着他的脚步踏遍了山河,他有时忍不住了,会偷偷跑去趴在殷静的房顶上,从瓦片间偷看他,然后对自己说:“这就是那个那么那么喜欢我的人。哪怕我这样对他,离开了他,他仍然对我不离不弃。”
殷静七年没有见武开阳,可武开阳却常常见到殷静。在大仇得报,又为武将军正名之后,武开阳生了一场大病,住在封淳家里,烧得都迷糊了。封淳告诉他说,他病着的时候,喊了殷静的名字,从封淳的转述中,他得知自己说的是:“云卿,我很想你,我想见你。”
封淳当时坐在武开阳床边叹了口气:“师兄,你何必为难自己呢?要不还是去见见呗?你虽是中了夺魂针的毒,可你若是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没了,他该多伤心啊。”
武开阳便把这句话听进心里去了,他每次想殷静的时候,就会去看他。可是武开阳最终还是没有迈出相见的这一步。直到药王谷的人说,他没有三十天好活了。
武开阳忽然极其地想见殷静起来。
想抱着他,吻他,对他说他爱他。
这也是武开阳觉得奇怪的地方,明明分别的时候还仅仅是喜欢,可分别了七年,这感情却变成了爱。
他现在清楚地知道,他爱殷静。
躲在窗台外看他的时光,趴在房瓦上守着他入梦的时光,成为了对于武开阳来说一件幸福无比的事。听说殷静年年都要去云州,那自己也去吧……最后武开阳下定了决心,如果给殷静找着了,那是缘分。如果被殷静错过了,那也是命。
如今看殷静就这么近地在自己身前,武开阳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他觉得自己不枉此生。
他虽然生在战场上,可那样的刀光血影里,父母犹然给了他生命,然后他遇见了一位把他培养成才的师父,还遇见了一个愿意守着他到死的人。
正当武开阳品位时光的时候,马车中殷静忽然站起身,凑近了武开阳,抓住他的前襟,把唇贴了上来。武开阳感到,那唇是火热的,滚烫的,好像灼烧了自己的心。他再也没有顾忌,捧起殷静的脸深吻了下去,撬开他的齿间,夺走他的空气。殷静急促地呼吸着,马车上摇摇晃晃的,可他却伸手扯去了武开阳的腰带……
衣衫一件一件落下了,
没有人说话,他们的肢体交缠在一起。
在颠簸中,燃烧着体内的火热。
最终殷静喉中泻出一声呜咽,武开阳贴着车臂抱紧了他。殷静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天花板,然后说:“只是痛罢了,没有想象得感觉好。”
武开阳在他耳畔问:“你想象的,是什么样子?”
殷静的目光转向他,虚无缥缈:“你会温柔地待我,抱着我,然后我很会幸福,很开心。”
“你现在不开心?”武开阳问。
“我很痛苦,”殷静的泪水顺着脸流了下来:“我很痛苦。正之。”
说着殷静伸出手,摸着武开阳的脸:“喜欢你以后,快活日子就没有几天。最初你还对我好,后来知道了我喜欢你,你就肆无忌惮起来。我不该告诉你的。”
“不告诉我,会怎样?”
“说不定这七年,我们还能常常喝喝酒。”
“那我们能像现在这样吗?”
“不能。”殷静揽上武开阳赤裸的肩膀:“因为我喜欢你。我就忍不住告诉你了。可我的心好痛,我追了这么久的东西,得到了,却又要失去,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你为什么不早点出现,我们还能一起呆七年。”
“我该早点来找你的。”武开阳喃喃叹息一声。
殷静一下子用力推开了武开阳,泪水滑下,显得脸颊更加瘦削:“我恨你……你不过就是救了我一命而已。凭什么,你就让我下半辈子日日都思念你,痛不欲生,不如你当初不要救我了,让我死了算了!”
“我不会让你死的。”武开阳心中的一句话来回徘徊了好久,最终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因为我喜欢你,我爱你,云卿。”
殷静泪水止不住:“你现在才告诉我有什么用?你是想让我永远记着你么?”
武开阳跪坐上前,搂住了殷静:“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武开阳闭上眼睛,这拥抱的触感,多少次他遥遥看着殷静的时候,都想这么做。如今殷静就在他的怀中,带着情事过后的余韵,身体硬邦邦的,皮肤却极其滚烫、灼热。武开阳伸出手,从背后环住殷静的脊背,就好像完成一个未完成的仪式一样。
“你好自私……”殷静的泪水打s-hi了武开阳的肩膀:“你想我了,你就来见我。我想你了,你却从来都不在。”
“我在了,”武开阳喃喃道,“我在了。等我死了,你就把我烧成灰,带在你身边吧。我一辈子跟着你,好不好?”
“好。”殷静哭着说。
第29章 尾声三
武开阳不明白,他生命最后的这几天,为什么殷静不捎假在家里陪他,反而每日都去宫里报道,至夜方归。每一日,武开阳也不过陪着殷静用一道晚膳而已,然后就是夜里的缱绻。早上天光未亮,殷静就从武开阳怀里赤身裸体地爬起来穿衣服。
武开阳问:“今天又要上差?”
殷静点点头:“最近在办一件要案,若是办好了,皇上定然高兴。”
武开阳道:“那殷大人快去吧,可别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殷静挑眉:“这个必然。”然后便披衣匆匆地走了。
这一日,是武开阳活在世上的倒数第十三日,殷静白天仍然不在。武开阳百无聊赖地躺在这座御赐府邸花园的长椅上,回忆着自己曾经的时光……还记得在宫廷里熊熊燃起的火光中,炎龙喜被自己一斧透开心肺,死在了一边。刖公公则恰如武开阳所料,中了方欣身上的夺魂针之毒,他怕调动内力武斗加速死亡,根本没来贵妃殿驰援。赶来驰援的人,是文清。其实若是刖公公和文清联手,他们或许还有一线机会,可刖公公却选择了派文清先来,倒让武开阳将胜券一点遗算也无地尽握在手中了。
“一个人来的?”武开阳问。
“杀你不用两个人。”文清道,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唇上的红也尽褪了下去,只有全身颗颗红痣透出光泽,裙摆随之而鼓起:“看来你是忘了一掌被我打下比武台的事了。”
“你怎么总是这么傻?”武开阳道,“为人作嫁,先是为我,现在是刖公公。”
“少废话!”
文清欺身而上,可他那时又哪里是武开阳的对手?才走了三十多招,文清就被武开阳一掌击中了胸口。武开阳知道,文清的经脉被他这一掌尽裂,生死不过是时间问题了。武开阳走上前去,俯视着地上的人:“这里熊熊大火,你再躺一会儿,可就要烤焦了,我可以带你出去,留你一个全尸,说吧,想下葬在何处?”
文清躺在那里,口吐鲜血,他不回答武开阳,却只是望向了周遭火光。然后文清小声哼起歌来,是他家乡的歌。从前年幼时,武开阳就听文清唱过。文清的黑发散落着,纯白的衣,满身鲜红的血,那歌声中带着肺部最后一丝绝望的气息,更显凄清。
武开阳听完了整首歌,想道:“想家了……那我就把你葬在你的家乡吧。”
文清唱完了歌,转头看着站在面前的武开阳,呼吸已经极为微弱:“正之,你知道么?我不想做太监的。而且,太监也已经没有全尸了。”
“我是害了你。”武开阳在文清面前蹲了了身:“你若是做了鬼,冤有头,债有主,就来找我吧。”虽是五王爷所命,可究竟是自己动的手。
“既然你也知道对不起我,”文清忽然抓住了武开阳的袖口:“那就陪我一起下地狱吧。”
武开阳挑眉,这时耳边隐隐传来了炸弹引线的嘶声……原来如此,文清若抵挡不成,刖公公还有后招,便是用炸弹炸死武开阳。文清的歌声,也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
可惜,这样的速度,对从前的武开阳还能伤着十全十分,如今,已经全无作用了。武开阳甩开文清的手,一跃而上即将垮塌的房顶,瞬间只听“嘭”的一声,整个贵妃殿坍塌了,而武开阳轻一点足底,便飘离了火口。
文清终究还是个可怜人,武开阳想。他最后还是没能带出文清的尸身。那袭白衣,终被刖公公安排的火药,炸了个粉身碎骨,埋葬在了火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