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主人藏在水里。”清风讷讷道,“你要我放一把火,把主人烤熟吗?”
紫僵道:“飞僵的袖子乃仙水灵泉幻化而成,与主人安息之地的水脉相连。主人有任何动静,他都能感应到。”
“你知道得真多。”
“是你知道得太少。”
“可万一惊动了主人怎么办?”清风踌躇道,“主人会生气。”
“不会。小小的涟漪绝对不会惊动主人,要是能的话……”紫僵骤然顿住不语,换了口气道,“总之,你只要拿一颗小石子丢进寒潭里,飞僵就会飞奔回寒潭,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来救其他人。”
清风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脑袋,似乎在考虑这件事的可操作性。
“我不得不提醒你,你多考虑一秒钟,他就多一秒钟的危险。”
清风猛然站起来道:“好!干了!”
紫僵按捺住霎时迸发出来的激动和兴奋,冷静地从怀里拿出一块红色的小石头给他:“给你。”
“这是什么?”
“石头。”
“我知道。可是我家里有很多石头,比它大得多,你确定要砸这一块?”
紫僵道:“我确定。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这块石头算我的,这件事就算我们两个一起干的。”
“你真讲义气!”清风感动地抓着他的肩膀,“什么时候把白玉伞赔给我就更好了。”
紫僵干咳一声,熄灯开门:“我先去前面探路,你跟在后面。我再提醒你一次,寒潭之水与飞僵的袖子相连,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能感觉到,所以你的时间很紧,丢完石头要立刻回来。”
清风道:“总共有多少时间?”
紫僵被问住:“你要干的是一件以前没人干过的事。”他怕清风反悔,飞快地往下跑:“我去探路,你听到我拍手三下就立刻行动。记住,抓紧时间,什么都不要管,投石头就对了。”
紫僵的脚步声消失后,地宫更静了。
清风开始觉得紧张。他隐隐觉得这件事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可是又找不到不简单的理由。
墙壁、楼梯、墓顶……在黑暗中渐渐消失,只有他的双脚还占着一块地。视野好似宽阔了,到处都是黑暗,又好似狭窄了,哪里都看不到光明。
清风轻轻地抖了抖硕果仅存的外袍,穿在身上。袍子很宽,只贴住肩膀,像披风一样挂着,衣摆垂落,有意无意地蹭着小腿。他觉得有点冷,比光着身子的时候更冷。
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问题:为什么一定要救雍怀呢?他不可能当自己的伙伴。为了他而得罪飞僵实在是一门不划算的生意。是的,一点都不划算。非要救雍怀的热情稍稍冷却,他开始仔细思量飞僵的劝告。人类是狡猾的。回想和雍怀相处的点点滴滴,雍怀每次都在需要他的帮助或者要他做出让步的时候才对他另眼相看,而其他的时候……
他发现飞僵是对的。在他的伙伴或自己的选择上,雍怀从来都选择他的伙伴。
清风心里涌起巨大的失落,难以言喻。
啪啪啪。
楼下响起清脆的拍掌声。
清风握着小红石,慢悠悠地往楼下走。
紫僵等了半天没见到他,以为掌声不够响,正打算拍得更大力些,就看到清风披着大袍子,拖着尾巴,像逛花园一样从上面漫步下来。“我不是说抓紧时间吗?”要不是怕吵到其他人,紫僵恨不得拎住清风的耳朵咆哮。
清风道:“我想不出非要救雍怀的理由。”
“你现在什么都不必想,只要去做,做,做!”
“你激动什么?”
“我激动……我激动……我该死的一点都没有激动!”紫僵一拳捶在石壁上,墓道晃了晃,落下些许碎石。
墓道另一端传来响声。
清风咋舌道:“你一拳捶得这么远?”
“不是我,是飞僵!”紫僵身体一震,用力地推了清风一把,“快,快走!就现在!”
清风被推得跌跌撞撞地往下跑,要不是尾巴充当第三条腿保持平衡,他很可能在迈下第一级阶梯的时候就滚了下去。“我们还没有讨论出结果!”清风一边跑一边叫。
紫僵道:“回来再说!”
第三层和上面两层的构造完全不同,没有错综复杂的墓道,也没有大大小小的墓室,只有一个山洞、一个寒潭和大大小小的山坡。山洞是飞僵的地盘,寒潭住着主人,清风占据山坡。对此,他一直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因为他可以一个晚上十几个山坡轮流睡。
寒潭在第三层西南面,上面笼罩着一层肉眼可见的淡淡寒雾,四周开满不知名的白色小花,花瓣常年结霜,一年十二个月,独有六月谢落,至七月又会重新长出小花,如此循环,不知疲倦地守护着寒潭。雾下潭水幽深不见底,时而漆黑,时而墨绿。清风一开始不知规律,以为是眼花,后来发现水色与潭水上方的寒雾相关,寒雾浓郁水色深,寒雾稀薄水色浅。每当水色变浅,飞僵就会寸步不离地守在洞口处。
飞僵的山洞就在边上,守起来十分方便。唯一让清风不满的是,每当飞僵守住寒潭,就不再和他玩游戏,就算自己去招惹他,也会被水袖远远地弹开,弹开次数多了,清风也就不愿意靠近寒潭了。
这次他飞到离寒潭不到五米的地方就停下,伸出爪子将手中的小红石远远地丢了过去。
眼见任务就要完成,不料中途异变陡生。
红石遇到寒潭上面笼罩的寒雾后突然亮了起来,犹如一簇火苗。夹着刺耳的嗡嗡声响,寒雾被烧出了个洞。红石从洞中朝潭中坠落!
清风呆了呆,下意识地冲过去想要接住红石,但一道极快极强劲的风从他腰侧猛然撞了过来,一下子将他扫了出去。他跌落在山坡上,只听咔嚓一声,左边龙角断了半截。清风从山坡上翻滚下来,肚子在石块上碰了一下才停下。
嗞嗞嗞……
寒潭发出怪异的声响。
清风动了动尾巴,慢慢地撑起上半身。只见寒潭中央,飞僵屈膝半跪,双手凝聚起一个不断旋转的漩涡,托着那块红石,面色惨白如纸,嗞嗞声正是从漩涡中发出来的。
清风再迟钝也知道自己闯了祸,拼尽全力飞起来,绕到飞僵的头顶,望着那块在漩涡中翻滚的红石踌躇,不知道是该用爪子将它抓出来还是用尾巴将它卷出来。最后,他决定两样都试一试。
飞僵看巨大的龙尾一扭一扭地伸过来,脸都惊得扭曲了:“滚开!”
清风用爪子去抠,指甲还没碰到红石,就见飞僵身上的衣袍猛然鼓起,化作一团白水,不断灌入漩涡,漩涡越转越大,嗞嗞声渐渐变得高亢,犹如婴儿不间断的啼哭声。
飞僵身上衣衫褪尽,发顶金冠骤裂,乌黑长发顺着白水一道汹涌,整个人仿佛要融入水中。
清风看得惊险,忍不住用尾巴卷住飞僵的腰肢,将他用力往后一拉。
飞僵喝道:“放手!”
清风配合地举起爪子,以示无辜。
漩涡中的啸声仿佛受什么挤压,突然尖锐至极。
清风隐约有不好的预感,拖着飞僵往后躲已来不及,只听轰的一声,漩涡骤然炸开,白水如瀑,哗啦啦地拍向寒潭。
飞僵怒吼一声,想施法抵挡,却比不上清风逃窜的速度。只是一眨眼,他就被清风拖到了山坡上方。
下坠时,清风力竭,化作人身,伸手抱住飞僵,用自己当垫子,免去对方坠落时的撞击之痛,但自己的后背差点被冲力撞成两截,痛得连眼睛都睁不开来。
飞僵本已恨不得掐死他,可见他拼死救自己的模样,心不由一软。
嘎嗒。
山坡另一头传来极轻的机关转动声。
飞僵惊觉,下意识抬眸,山坡上慢慢地出现一只手,然后是脑袋,一个容貌俊秀的青年自以为无人发现,蹑手蹑脚地爬上山坡,探查的目光很快落在山坡下两个相拥的身影上。等看清那个被压在下面的身影的面容时,青年的冷静瓦解了,眼中闪烁着极度的震惊!
飞僵盯着他,认出就是清风口中的雍怀,眸光一冷,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雍怀目光掠过他,望向躺在地上,似乎奄奄一息的清风,唤道:“清风?”
清风隐约听到雍怀的呼唤,奈何身体脱力,怎么都睁不开眼睛,只能感觉到身体上方旋起一阵冷风,似乎朝发声处去了。
飞僵突然朝雍怀飞去,雍怀立刻向后翻滚。等飞僵到达坡顶,已不见雍怀的踪影。山坡上有青苔有杂草,虽茂盛,却不高,难以藏迹,像雍怀这样大的个子绝难躲藏。除非,这里另有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