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西京哈哈笑道:“边老弟何必露出这样的表情?说起来,咱们也算师出同源,这些年一直没机会见面,我还想好好找你叙一叙交情呢,可不是来找你打打杀杀的!”
边沿梅冷冷道:“纪英跟随我数年,你一出手就剥了他的脸皮,杀了他的- xing -命,我若不为他报仇,今日就不姓边!”
霍西京没等他出手,便疾退数步:“边老弟别误会,我当日看中纪英这张脸皮时,并不知道他是你的人,等脸皮剥了一半他才说,你看当时就算我罢手,他那张脸和小命也保不住了,倒不如便宜了我,反正有这张脸在,也能让你时时缅怀,我今日奉吾师之命,来拜见令师,正是有要事相商。”
他压根没把纪英这条人命放在眼里,原以为自己将桑景行的名头抬出来,边沿梅总要忌惮几分,谁知对方二话不说直接动手,边沿梅并指为刀朝霍西京划过来,真气犹如实质,森森寒气当头劈下。
霍西京差点就着了道,连退数十步方才有余地出手,但对方却紧追不舍,招招俱是凌厉迫人,小小茶亭瞬间成为战场,二人周遭桌椅悉数变为废墟,东家与客人吓得纷纷躲闪,不一会儿跑了个没影没踪。
同样是春水指法,晏无师带着不可一世的霸气,边沿梅则偏向凌厉,他将浣月宗的浣月刀法与指法相结合,无刀胜有刀,神如秋水荡漾,势若只手分山,血光开道,尸骨填川,四面八方,无一丝遗漏!
霍西京师从天下十大高手之一的桑景行,他本人又肯舍下脸皮巴结趋奉师父,还常给师父找些漂亮女子,算是桑景行跟前得脸的弟子,平素都是横着走的,否则以他成天剥人脸皮的恶行,早就被仇家抓去五马分尸了。
是以久而久之,他也自我感觉良好,并不将边沿梅放在眼里,心想晏无师这个大弟子负责打理浣月宗与北周朝廷的关系,平时又大多与那些朝廷官员打交道,身上甚至还有官位,镇日勤于用脑,疏于动手,武功未必多么出色。
谁知轻敌大意给自己招祸,他虽然一时半会不至于被挟制住,但想要占上风也不是那么容易。
边沿梅存心取他- xing -命,并不因大家都是魔门出身而留情,只是霍西京的武功摆在那里,双方交手数百招,谁也奈何不了谁,边沿梅虽略占优势,却也仅止于此。
霍西京打得有些厌倦,正思忖要打还是要留,继续打的话,也许可以觑空暗算边沿梅,再以他来威胁晏无师就范,或者将其带回宗门交给师父,也算功劳一桩,不过大家出身魔门,谁都不是什么天真善良的主儿,想要暗算对方并不容易,霍西京打了半天也找不到这个机会。
就在此时,他耳边忽然传来淡淡一声:“这样的货色,你若都拿不下,也枉称我晏无师的弟子了。”
霍西京耳边顿如轰然炸开巨响,胸口猛地一震,差点呕出血来,他心头大骇,面容失色,再也顾不上其它,拔腿就要溜!
正是这一刻的分心,让边沿梅看见了机会,一掌拍向霍西京的空门,后者啊的一声往后飞出,却在半空翻了个身,还想趁隙逃走!
谁知跃至半空的身体生生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就直接重重摔落在地上!
霍西京捂着胸口喘气,眼睁睁看着一名面容俊美的青袍人出现在不远处的树下。
他身边还有一人,拄着竹杖,看似身体不大好。
毫无疑问,那个青袍人,肯定就是晏无师了。
霍西京对漂亮的人脸有种超乎寻常的执着,一看见他身边的人,马上就认出对方是当日自己想取面皮却被白茸坏了好事的那个人。
不过此时此刻,他无论如何也对那张脸皮兴不起半点兴趣了,因为他连自己- xing -命今日能否保住都还不知晓。
“晏宗主安好,在下霍西京,师尊桑景行命我前来拜会您老人家。”霍西京如临大敌,勉强笑道。
那些曾经被他剥过脸皮的冤魂,只怕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残暴嚣张的霍西京还会有如此低声下气的时候。
正所谓恶人还需恶人磨,眼下霍西京就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个球钻地缝里,最好让对方看都看不见他。
“老人家?难道我很老么?”晏无师似笑非笑,漫不经心。
霍西京正绞尽脑汁想着说点好听话让晏无师放过自己,冷不防被他一打岔,表情登时僵住,张口结舌,什么也憋不出来了。
边沿梅按下心中激动,恭恭敬敬地行礼:“弟子见过师尊,师尊这些日子可安好?”
晏无师看了他一眼:“你成日与朝廷官员打交道,想来早已疏于练武,以致于连这种货色都打不过?”
边沿梅羞愧:“师尊教训得是!”
被称为“货色”的霍西京脸色阵青阵白,心头大恨,又不敢说什么。
晏无师一出现,他就不指望自己能在对方手底下占到什么便宜了,为今之计只有溜之大吉,但怎么跑也是个问题,趁着师徒俩叙话之际,霍西京的眼角余光不住搜索四周,寻找最有利的逃跑路线。
他杀了人家徒弟的下人,当师父的就算不出手,也不会拦着徒弟报仇,大家都是魔门出身,谁也不比谁清白多少,霍西京知道边沿梅不可能忽然善心大发放过自己,但有晏无师在,他想逃走几乎不可能。
霍西京眼珠一转,余光瞥及站在晏无师后面的沈峤。
他计上心头,说动就动,腾地暴起,整个人朝沈峤扑过去!
但他很快就会知道,这是他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其间不过眨眼工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边沿梅不知沈峤与其师的关系,见霍西京动作,不由一愣,可晏无师没动,他便也没动。
霍西京的动作不可谓不快,他的身形直接化作一道残影,直向沈峤扑了过去!
眼看就要抓住对方手腕,沈峤却忽然像鱼一样从他手中溜开。
霍西京心头咯噔一声,顿觉不妙,根本没再有片刻犹豫,一击不成,立时收手后退。
他甚至不敢朝晏无师那里看上一眼,就怕这一眼工夫也会耽误自己逃跑!
然而事情又一次超乎他的意料,出手的却不是晏无师,而是他刚刚想要偷袭的这个人!
竹杖通身碧绿光滑,根处因为常常杵在地上,而略有些开叉,时下士大夫爬山为防气力不济,便很喜欢在山下挑担老农那里买一根竹杖,沈峤这根竹杖,与别的竹杖并无不同。
这一杖打过去,看似平平无奇,朴素无花,更没有那些锦绣团簇的花样,霍西京却脸色一变,从中感觉到寒气涌动,森森扑面,犹如刀斧加身,利刃当头,静而后动,风雨奔云。
霍西京这才知道,他方才以为的“软柿子”,其实是一块“烫手山芋”!
但这个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若只有沈峤在场,他自然还不惧,偏偏晏无师就在旁边,令他忌惮非常,兴不起缠斗的兴致,只能忙忙后退,这一退就退了数丈。
谁知沈峤也紧追不舍,步法看似轻若无物,偏又稳若磐石,竟能始终与霍西京保持近在咫尺的距离。
边沿梅冷眼旁观,心头诧异,浣月宗的步法讲究轻灵美态,沈峤所用步法倒与浣月宗的风格有些吻合,只是其中又有不少差别,似乎还暗含先天八卦,紫微斗数,仿佛能轻易看透,但细看之下又一片混沌,个中玄妙,讲究无穷。
对方眼睛似乎有些问题,这原本是个明显的标志,可他搜肠刮肚,也没想出江湖上几时出了这样一位高手,再看师尊神色,却毫不意外,边沿梅只得捺下满腹疑问,继续看二人交手。
沈峤的确是想要霍西京的- xing -命。
只因此人大名赫赫,恶贯满盈,但凡看上哪个人长得漂亮顺眼,便要剥下对方的脸皮给自己换上,这种奇怪的癖好发作起来,有时甚至一个月内要换两三张脸,被他换了脸的人,自然不可能还有- xing -命留下来,而且霍西京才不管是不是江湖人,只要被他看上了,多半是逃不了的。
那些被害了- xing -命的人的家眷,对霍西京自然是恨之入骨,只是此人武功高强,又有合欢宗庇护,许多人奈何不了他,要为亲人报仇,最后反倒为其所杀。
佛家有“以霹雳手段行菩萨心肠”的说法,道家同样也讲究“除恶扬善”,沈峤秉- xing -温柔,轻易不动真火,一旦他动了真怒,那便是一定要追究出个结果的,此时他已下定决心要除了霍西京这一害,是以出手毫不留情,招招凌厉,俱是除恶务尽的坚决。
换作从前没受伤时,霍西京无论如何也不会是沈峤的对手,但此时沈峤功力只剩一半,眼睛又不方便,虽说《朱阳策》有提清伐浊之功效,但相见欢毕竟是天下奇毒,当时过于凶猛伤了身体,如今体内仍有余毒未清,不是说解就能解的。
所以一时之间两人纠缠不休,竟也分不出高下。
霍西京根本就不想跟沈峤打,虽说晏无师没出手,但猛兽在侧,虎视眈眈,谁知道什么时候想出手就出手了,他急于脱身,奈何沈峤不肯放过他,霍西京越打,心里就越是焦躁,恨不得把沈峤掐死了事,偏偏他又没这个能耐,只能在泥沼里继续往下陷。
人一焦躁分神,动作就难免露出破绽,沈峤如今虽然眼力不济,却多半都是用心在与敌人周旋,当今照着一处空门,以杖为剑,化虚为实,点的正是霍西京心口!
竹杖举重若轻,温柔若情人拂面,可霍西京清楚,若是被对方点中,只怕竹杖都要穿胸而过,他咬咬牙止住去势,身体硬生生往后一折,想要避开对方的攻势,一面派去一掌,真气饱满,风雷涌动,心道对方必然退避。
岂料沈峤非但没有后退或往旁边躲闪,反而来势不减,霍西京拍过去的那一掌,对方却看也不看,直面而来,两相接触,身体非但没有受伤,反而如同无物,径自穿过了他这一掌。
移形换影?霍西京大惊失色,这不是当年祁凤阁名闻天下的独门绝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