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帮汉子见夜烟岚待无颜陡然亲密了许多,只觉十分好笑,原来不止武艺高强的男儿会惺惺相惜,这貌美的女子,见了能与之争辉的,竟也要夸张地鉴赏讨教一番。
唯独无心,凝目看了潜运《天人五衰》心法的无颜许久——
无颜这韶颜,并不能维持多少时日,相较之下,他倒更喜欢无颜平素衰陋的模样。
不一时,朱漆大门开了,涌出一帮穿花边黑衣打绑腿的壮汉,头顶均盘着螺髻。
无心回过神道:“这螺髻,是夷族的‘天菩萨’,魂魄栖居之地,千万摸不得。”
庄少功忐忑地问:“寻的是土知府的家奴孔雀,为何出来这些人?”
夜烟岚也问:“无颜,哪一个是你的情郎?”
无颜笑意盈盈,把眼不住观瞧:“还没出来呢。”
最终现身的,是一个着黑衣褶裤的孩童,让黑衣壮汉团团护住。
这孩童生得极秀美,有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贵气。他留着三寸长的小辫,左耳戴着坠有红丝穗的金珀耳珠,煞有介事地环视众人,将目光定在无颜身上。
庄少功和夜烟岚皆是一怔,莫非无颜的情郎,便是这个梳小辫的孩童?
就在这时,无颜“啊呀”地嗔怪了一声,掰着扣在她腰际的一双手。庄少功闻声看去,不知何时,一条夷族汉子悄然立在了无颜身后——
好一条汉子,虽不如无敌健壮,却也是神采英拔,雄俊非常。
他头系黑巾英雄结,身穿窄袖蓝边黑衣和宽裆裤,腰带绣着夷族英雄纹饰,花蟒似地缠在狼腰上。左耳和那孩童一般,坠着色泽绚烂的耳珠,却是孔雀石和彩丝穗。
无颜施了些巧劲,挣开这汉子的手,指着门前的孩童问:“这小孩是谁?”
扎英雄结的汉子道:“便是我伺候的少爷,听闻你来了,吵着要见你。”
无心向庄少功道:“这就是无颜的情郎,汉名孔雀。那孩童是他的主人,也是土知府的小儿子,他们蒙氏本是南诏王族后裔,又做了许多年的土知府,排场自是不小。”
孔雀拉无颜去见那蒙氏土知府的小少爷,无颜把身子一扭:“我伺候的少主也在呢,到底你会做人,来了这许多客人,你却只顾我一个,怎不先向我家少主行礼?”
庄少功听罢,大为不安,抢先向孔雀作揖,呐呐地说了些客套话。
孔雀连忙还了一礼,见过了在场的诸位高手,迫不及待携无颜去见蒙小少爷。
蒙小少爷仰起小脸,以中原话道:“哼,让你夸上了天,却没有我娘美。”
说罢,转身一甩小辫子,率众壮汉进了门。孔雀邀众人也入府:“少爷年纪小,让夫人宠坏了,心底却是热忱好客的,亲往迎接,便是久慕中原豪杰的风采,请,请!”
进了土知府邸,庄少功恍然有一种重回金陵旧皇城的错觉。
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和水石回廊,直教人眼花缭乱。
走马观花,穿过无数天井,绕过红黄黑三色漆的牛头影壁,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座宽阔的大院。大院周遭立着许多三叉镗似的旗杆,北面乃是一栋最为宏丽的高楼。
两名中原官差,正立在院中说话。庄少功躲避不及,便听楼上丫鬟探头嚷道:“老爷和大少爷狩猎去了,少则数日,多则半旬,家中只有夫人和小少爷,不便管待二位大人酒食,趁天色尚早,还请速回府衙罢!”
官差高声道:“蒙土司不在无妨,谕旨在此,免了述职,夫人交出大印便可!”
楼上随之传出夫人愠怒的声音:
“这印既不管吃,又不管穿,还见天来讨!真是偏忙偏见鬼,嗟,谁要便拿去!”
话音甫落,一物自楼上掷下来,官差大惊失色,慌忙一齐张手去接,那物却还是刁钻地砸在了石板上。庄少功呆了呆,定睛去看,原来是一方兽头玉官印,一角已磕得粉碎。
夜烟岚和七圣刀等人,见官差身手不济,神色又颇为滑稽,不由得笑出声。
庄少功则心惊胆战,这位土知府夫人,交出玉印也就罢了,怎么还要得罪朝廷?
待官差离去,蒙小少爷道:“阿嬷,我带来了阳朔的客人,是苏聂沃勒的朋友!”
少顷,一名华服妇人立于阑干前,俯瞰众人:“千万不可怠慢了诸位江湖好汉,我一个妇道人家,丈夫不在,不便打横作陪,你安排食宿,教厨房宰一头牛,好生款待着。”
庄少功等人在土知府邸,受到蒙小少爷的盛情款待,自是不提。
却说无名无敌和苍术三个,到了神调门,得知蓝湘钰已让蛊门掳走,庄少功也险些遭蛊门毒手,便弃了马车,去取自己寄养于此的坐骑,预备快马加鞭赶回阳朔。
这两匹马,一红一白,红的归无名所有,白的是无敌的坐骑。
还未行至马厩,便听见骏马嘶鸣。
那白马连滚带爬,闯碎木栏,奔若惊雷,一闪,飞蹄撞向无敌。无敌拎着鞍镫,也跟着一闪,已扣好鞍,勾着马颈笑道:“小凉糕,几日不见,你怎长得这般肥了?”
白马一面低头拱无敌,一面甩鬃跺蹄,急不可耐地要带他去溜达。
无名则嘬指打了个唿哨,红马闻声轻巧地跃出马厩,闲庭信步似地停在无名身前。
他将鞍搭于马背,对苍术道:“你留在神调门,待我来接你,再查验你的功课。”
苍术含泪答应了,无敌却问:“怎地不带苍术回庄家?”
无名道:“还要去云南蛊门走一遭。”
话休烦絮,到了宜湘镇客栈,掌柜的认识无名和无敌,附耳把无心的口信讲了。
距庄少功在此与三劫相会,前后已隔了足足一旬。
二人至桂林府五福当铺,确认庄少功随三劫去救蓝湘钰,便马不停蹄地赶往云南。
这两匹马皆是好马,养得十分精壮,加之闲出了毛病,此时脱了樊笼,便风驰电掣,只管发了疯似地疾驰,比庄少功等人不知快了多少倍。
因此,入了云南境内,无敌已变了模样,灰头土脸,额发乱七八糟地翘着。
无名却戴了一顶幕离,摘下来看,还是唇红齿白、眉清目冷的清秀少年郎。
无敌不住地在身上抓挠,近来只顾着趱程前进,入夜困得很了,才胡乱在道旁睡个囫囵觉。他不似无名,以经脉藏毒,三月不澡浴,也不会生虱虮。
天气一热,出了汗,臭烘烘地,实在难以打熬,便叫道:“大哥,我要洗澡!”
无名勒住缰绳,往道旁一瞧,不远处,有一片浩浩荡荡的湖水,附近有许多柳树和桃树遮掩,的确是个洗澡的好去处。他知晓此湖傍着点苍山,名唤叶榆水,又名西洱河,离大理已是不远,去那土知府邸,也没有多少路程,便点头默许了。
两人跳下鞍来,放马去吃草。先在水畔造饭,待填饱了肚子,无敌才兴冲冲地扯了衣物去淌水。此处的水并不深,他拍了些水在胸膛上,活动活动筋骨,往深处泅去。
无名坐在岸边看他,也不知为何,忽然能领会些男子身躯的粗犷雄壮之美了。
便也解衣脱袜,涉入水中,想把无敌擒住,行苟且之事。
无敌见了,连忙游得远些,转头拨起水花去打:“臭王八,快别靠近老爷!”
无名让他撩得睫毛上也挂了水珠,不解地把眉毛一挑,说好的要给他做含鸟猢狲呢?
“大哥你身上脏得要命,指不定还要偷偷地摆柳,没的坏了老爷的一湖好水!”
无名听罢,不言不语,一个猛子扎下去,捉住无敌的脚踝,就往水底拽。
无敌呛了一口水,赶紧憋住气,与无名厮打起来。他翻腾了一会,便让无名封住唇,连吮带搅,吻了个昏天黑地。渐渐地,无名收臂搂紧他,他就不再挣扎了。
无名带他浮出水面,他大喘了一声,咬住无名的肩。
“你咬可以,”无名告诫道,“别咬出了血。”
他立即松开齿关,无从下手,恨恨地道:“啐,老爷才不稀罕咬你!”
两人纵情山水,嬉戏了一场,洗净身躯,心满意足地上岸。
无敌撅着圆嘟嘟的屁股,蹲在水边,麻利地搓洗两人汗臭的衣裤。
无名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自行囊中取出柳叶刀来,对无敌道:“抬头。”
“做甚?”无敌一扭头,便教无名拧住下颔,刮了唇边细密的青痕。
无敌这才晓得,自己到了年纪,不知不觉,长了些胡茬。
他还来不及抚须感慨,就让无名刮了去,摸了摸光滑的人中:“剃它做甚?”
“扎人。”无名面无表情,言简意赅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