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无名 作者:螟蛉子(下)【完结】(47)

2019-05-17  作者|标签:螟蛉子 甜文 情有独钟 强强 青梅竹马

两人沦为阶下囚,却旁若无人,四目相对,眼中均有深情之意,看得穆武来嘿然冷笑。

庄少功转过头来,凝视着穆武来,又道:“可是穆将军,我有一事不明,你若要看无名和庄忌雄父子二人自相残杀,何不坐山观虎斗,待无名回阳朔,与庄氏夫妇斗得两败俱伤,再一网打尽?你如今现身,拿住我和无名,我等回不了阳朔,你却如何得逞?”

穆武来道:“你真是个小娃娃,和你父亲一般的愚钝!无名料定了,我会在他和庄忌雄斗得两败俱伤时出手,因此,他也一定早有对策!我反其道而行之,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在此处设伏,擒住你和他,以你为质,要他去杀庄忌雄,岂不是更为稳妥?”

庄少功道:“我的确是小娃娃,但有些事还是明白的,穆将军你有许多妻妾,如何只在乎杨念初一个?便是在乎她一个,也未必肯冲冠一怒为红颜,兴师动众来捉拿我等。你以我为质,要无名杀了庄忌雄,怕不只是为了报夺妾之仇罢?莫非,是为了谋取庄家的天人五衰?”

穆武来嗤之以鼻:“一个小小的庄家,一本《天人五衰》,我岂会放在眼里?”

“穆将军把什么放在眼里,”庄少功掠睇壁上的春画,春画中的人儿赫然是无名,“难道,到了这个岁数,穆将军还沉湎于这些歪门邪道,想以我的- xing -命来威胁无名,迫使无名伺候你?”

穆武来冷笑:“无名是杨念初之子,便是我养出来的狗,伺候我这个主人,天经地义!”

无名听了道:“我的确是狗,却是庄少功的狗。你让我伺候你,就算锁住我的手脚,只要你与我有肌肤之亲,我就有一百种办法,令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使你不得不放了庄少功。”

穆武来眼中闪着- yin -鸷的光:“你身为病劫,以经脉藏毒,我是不敢与你有肌肤之亲。既然你不能像狗一样伺候我,那么我也只好下令牵一条真的狗来,和你这条狗有肌肤之亲。”

无名道:“——在我眼中,你还不如一条狗,我宁愿和狗亲近,也不愿和你亲近。你说这些话,奈何不了我,就像人不能奈何一件兵器。但你若擅用兵器,我会是一件奇兵利器。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要的不是我。我知道,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穆武来不想问,却不能忍住不问:“你说,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人心不足蛇吞象,骑驴思骏马,拜将望王侯,封帝求仙丹。你已做过武林盟主和大将军,只有极至的荣华,方能满足如今的你。你虽暗中结党,屯兵无数,以剿匪之名,调度昔年的心腹率兵来此,足以将庄家一网打尽,但有一件事,你却办不到。你办不到的事,我这病劫却能办到。”

穆武来听至此处,目光一厉,屏退左右,问道:“我办不到,你却能办的事,是什么?”

无名把玩着手镣,轻描淡写地道:“我能令皇帝神志错乱,擢你为辅政大臣,再令皇帝死于病症,往后,更可以助你荣登宝座,练成延年益寿的武功,筑千秋之基业,立不世之威名。”

穆武来让无名说中了心事,不由得髭须微抖,极力按捺住翻涌的心绪,他的确要置皇帝于死地,还要令皇帝因病而逝,只有如此,他才能重返内廷,施行以后的诸般谋划!

就在这时,庄少功呆着脸,插嘴道:“这是不行的,穆将军,你当不了皇帝。”

穆武来目光一凛,回过神来,沉声问道:“为何?”

庄少功面无表情,一板一眼地答道:“因为,你没有擒住庄少功,也没有锁住无名的手脚。”

第91章 老劫无颜

穆武来是个乖觉的人,听庄少功讲道,他没有擒住庄少功,心中已知不妙。

再看庄少功,这庄家少主,眼中一片清冷之色,哪里还有呆气。

他定定地望住庄少功,忽然问道:“你不是庄少功?”

庄少功道:“不是。”

穆武来道:“你是谁?”

庄少功一声不吭,施施然抬起右手,竖起食中二指。

不知何时,骨肉匀停的指间,夹了一枚晶莹的铍刀。

铍刀乃是九针之一,病劫的成名兵器,长只四寸,薄如蝉翼,形似柳叶,可以取脓除瘜,救死扶伤,也可以在眨眼间,将人剐作三千六百片。

穆武来明白了:“你才是真正的病劫无名!”

扮作“庄少功”的无名,不紧不慢地道:“总算你没有老糊涂。”

“若你是无名,”穆武来余光扫量锁住手脚的“无名”,“床上这个却是谁?”

无名道:“是我的四妹无颜。”语气平淡至极,好似在向朋友介绍自己的家人。

此话一出,床上锁住的“无名”,噗嗤笑出声,继而吐了吐舌头。

紧接着,眉眼口鼻,诡异地挤皱作一团,筋骨也随之曲拢收缩。

一个容貌如玉的少年郎,霎时间,瘪作一具包着皮的枯骨,从铐镣中脱出手脚来。

旋即又骨肉丰盈,化作一名白发苍苍、满面斑纹的迟暮女子。

——赫然正是老劫无颜。

无颜坐起身,作西子捧心状,发牢骚道:“教我这样貌美如花的女子,扮作臭男人,便用了拢骨缩筋的法门,也还是胸闷得紧。”说到此处,她想起了似地,又连忙对无名摆手,“呸呸呸,瞧我这张嘴,大哥,我说臭男人说溜了嘴,却不是在说你臭!”

穆武来难以置信:“妖人!我封了你的任督二脉,你如何能动?”

无颜道:“好奇怪么?我们五劫,除了我大哥,便是姑奶奶我最厉害。天下没一个人,能点住姑奶奶我的- xue -道,封住姑奶奶我的任督二脉!”

无名听了,眼中流露出些温和之意——

五劫出身低微,偏偏出了一位老爷,和一位姑奶奶,也不知哪里学来的毛病。

无颜这丫头歪打正着,因拢骨缩筋,经脉易位,侥幸未让穆武来点住- xue -道。

此刻自称姑奶奶,实在是得意得很了。

穆武来脸色骤变,他未能制住无名也就罢了,竟连行四的老劫也制不住!

无颜似看穿了穆武来的想法,轻蔑地道:“就你这三脚猫功夫也想当皇帝,还想我大哥给你做狗?方才套你的话时,我和大哥一直在传音对口供,你却一句也听不见!”

无名对穆武来道:“你不该插手江湖事,你已非江湖中人,你的剑也不再锋利。”

穆武来沉默良久,把手按住剑柄,对无名道:“你是认为,我赢不了你?”

无名道:“赢不了。”

穆武来深吸一口气,攥紧指节,挖苦道:“依你之见,我会在多少招之内败?”

无名双目清澄,眼中却空无一物:“你拔不出你的剑。”

穆武来忽然很想拔剑一试!

他想拔剑,不为报夺妾之仇,不为功名利禄,亦不为了结这小妾所生的贱种。

好似辰光倒转,回到了最初,初次握住剑时,一种紧张和激动,攫住了他。

那时,他只有剑。仿佛握住了剑,就握住了一切。

穆武来按住剑柄,用心一处,剑气贯通,剑在鞘中铮鸣,似要一试锋芒。

无名一动不动,眼波微澜,带着些询问,仿佛在询问穆武来,是否决意受死。

穆武来并不想死,他可以跪地求饶,或纵声呼救,抑或夺门而逃——

但他不能,他看着韶华正盛的无名,忽觉自己是伏枥的老骥,辜负了年华和剑。

这些年,他到底做了什么?他投靠朝廷,享尽富贵,却从未有一日称心。

他让荣华富贵绊住了,一日比一日忧虑,忧虑衰老死亡,忧虑一朝失去荣华富贵,忧虑围绕在身边的人不怀好意,忧虑在春宵时分腿间之物会不听使唤。

他甚至想起了他辜负的亡魂,包括夜盟主的兄弟,那些曾敬爱他信赖他的人。

一切已如烟散去,他只有拔剑,拔剑就会称心如意!

无名看着穆武来,穆武来的目光,变得纯粹而凝定,如同利剑。

这是他的杀母仇人,如今送上门,毫无疑问,要做个了结。

但若此人已是行尸走肉,功名利禄的傀儡,发着愚不可及的皇帝梦,那他就算杀了此人,也不能改变其分毫。他要这个人,作为真正的人死去,这才是杀人的意义。

时候到了,穆武来拳紧的指节,动了一动,也只是动了一动。

这一刹,在无名眼中,世间万物,连同穆武来的指节,却是静止不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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