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是咱们店主，许次纾，”说的是那个年轻的，约摸二十六七岁，气质干练，西装革履的样子，比起古玩店主，更像是某个大公司里的精英。
“这位是乔羽。”
看到凤零，两人眼中皆闪过一抹惊艳，实在是这个时代很难见到她这种淡然清高的类型。
彼此道了声幸会，四人各自入座，准备直切正题。
凤零自椅背上拉过背包，打开，取出一对大碗，搁在桌上,正准备介绍，不想一抬头竟对上三脸懵比，被人这么看着，他一时也有些懵，不知发生了什么。
气氛顿时凝固。
直到林叔咳了一声，打破沉默，“咳咳，那个，乔小姐，你们家那边文物都这样拿的么？”
“……”被这么一问，再看到对方手上的白手套，凤零悟了，他徒手取文物，吓到人家了。
没想到人类如此恋旧，凤零有些不好意思，便张嘴引开对方注意力，“还请各位看看这对元代卵白釉暗刻五彩戗金碗。”
三人也很给面子，尽管少女表情声音没有多少变化，但是人精们还是从她的用语里听出几分赧然，连忙借着台阶下了，将两只碗一字排开开始观察。
造型上来看两只碗是一样的，皆是敞口，深腹，圈足矮小，底足内无釉，底心有一处类似荸荠状凸起。胎色白，釉色滢澈，内外满釉。
二者区别主要在于配色和纹饰。
一只为忍冬莲瓣纹，并饰暗牡丹纹，碗心为梵文饰，纹饰由紫、蓝、孔雀绿、珐琅釉勾出，其间饰嵌金片。
另一只为八宝如意纹，并饰暗水波涡纹，碗心亦为梵文饰，纹饰由蓝、白、孔雀绿色彩以堆花立粉技艺勾勒，空白处加嵌金片。
捏着放大镜，张教授按捺了半天情绪，才开口道，“从瓷胎及施釉和装饰的特点来看，为元代的青釉瓷无疑。”
“而且是品味等级较高的枢府瓷。”许次纾补充。
“釉上装饰的五彩纹饰，也符合《明清瓷器鉴定》的描述，和14年京城拍卖会上的那件极为相似，这两件藏品极有可能是真品。”
凤零一口一个的碗，到了张教授这里就变成了藏品。
“不过，还是请问乔小姐怎么看？”许次纾话锋一转，将话题丢给凤零。
“……”他怎么看？他看了看手上的白手套，觉得有些事情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
比如其实截止你们说话之前，他以为元代卵白釉暗刻五彩戗金是碗的名字，就跟龙牙妖刀的龙牙一样。
或者拿它们纯粹只是因为它们名字长，看起来就很值钱的样子，具体的他还真没关心过。
默默咽下真相，凤零悄悄对两只碗施了个小法术，略一感知，说，“是真品，文物不会说谎。”
“哈哈哈，好一个文物不会撒谎，”张教授笑声爽朗。
“当真是青出于蓝啊，老夫是真的老了，”林叔也露出赞赏的笑意。
“……”好像又有什么误解，他不过是探查了两只碗的来历，跟他们之前说法一致而已。
这种被人夸赞，你却不知为何被夸赞的感觉着实有些微妙，更微妙的是，还不能问出来，只能一脸谦逊地应下“谬赞了”。
“乔小姐这对文物的理解境界，我是拍马莫及，”许次纾摘下手套，有些感叹，想不到这个外行的见解倒是独到。
人也许会说谎，但是真实在眼前的文物却不会，古物无声，却有铭刻于其上的历史和光y-in为其诉说，只看能否有人读懂它穿越时光传递至今的言辞。
不过感叹归感叹，他也没忘了自己的目的，“这对五色花戗金大碗，乔小姐确定要出？”
“对。”
“乔小姐，咱们古董这一行生意讲究的就是个缘字，”林叔听出许次纾意思，极有眼色的把话茬接了过来，他一直扮演的是c-h-a科打诨牵丝引线的润滑角色。
不管其身份如何，目的如何，生意人讲究的就是圆滑，谁都不得罪。
“现在乔小姐您是真心想出，咱集雅轩也是有意要收，可谓是一拍即合，有缘千里古董牵。”
“既然是有缘，咱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那些虚与委蛇的生意经，若用在您身上，恐怕会折了乔小姐身份。”
说到这里，林叔不紧不满呷了口茶，才继续道，“这有话说明处，元代的五色花戗金瓷器存世的也就十来件，您这对瓷碗我们也知道它价值不菲，但是无价之宝，它也总该有个价……”
林叔话还没说完，张教授就打断了，“我说，老林，你不厚道啊，怎么不说那十来件里面一大半都是残片啊，什么价值不菲，就这两件藏品保存得如此完整，说价值连城都不为过。”
听到两人的对话，凤零第一反应是，这碗少得跟当年三足金乌似得，要留一件回去的时候带给陆压。
他这边心念一动，远在天界的陆压道君没来由打了个寒噤，啐了一口，八成又是孔宣那厮在编排他。
“老张，台不是你这么拆的啊，文物残片就不是文物了？你看人《富春山居图》，都两截了不一样还是国宝？亏你还是大学教授，天天搞研究，就这思想？”听口气两人还是老相识，“等等，老张，你不会是打这对藏品的主意吧？怪不得平日里都要三催四请的人，这次一个电话就来了。”
“咳咳。不是一对，是一件。当初14年的那件，直接拍到了7000多万，现在虽然不是拍卖，但是两件在一起怎么也得这个数吧，你们集雅轩流动资金周转的开？不如让我一件。”张教授推了推镜腿，相当坦率的承认了。
“怎么说也还是要先问问乔小姐的意思。”
此话一出，六只眼睛齐齐盯向凤零。
“……一对八千万，怎么分你们自己决定。”
表面上凤零是略一沉思，然后面无表情地给出了定论，但实际上这个数字是他根据他们说话内容，随便挑的。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古董真暴利，两只旧碗就可以换八千多台最新的他在商场看过的那种全浸入式游戏仓，乔羽不吃不喝要打一千六百多年的工才能赚够。
八千万两只，对许次纾三人亦是意外之喜，他们之前一唱一和就是为了压价铺垫，结果他们招才刚使，人家自己把价就压得极低，比他们心里预期的五千万一只还低。
凤零的爽快，让这场交易顺遂得不可思议。
但是，即便如此，许次纾还是出于谨慎，选择冷静一天，跟对方约定后天再详谈合同事宜。
尽管他已经动了交易念头，但是对方违和感实在太强，让人不由多想。
从气质修养来看，这个叫乔羽的女孩子应该是某个世家望族的子女，但是一般情况下，大家族子女即便自己不熟悉文物鉴定，至少耳濡目染也应该知道古玩的一些规矩，可据许次纾观察乔羽是个彻头彻尾的外行，从她取放瓷碗的姿势就可以看出。
但若说是骗子，冒充隐世家子女，也不能自圆其说。
单气质就难以作伪，清冷中透着矜贵，同时又带着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仅是看着就觉得这样的人根本不屑于行骗——事实上她也确实没掩饰过自己不懂古玩。
到底是演技太高，超过了他的眼力见,还是别有所图？
脑中转过诸般猜测，许次纾越觉猜不透对方，准备和老头子还有林叔、张教授他们细谈之后再作打算。
第3章 听说茶叶可以招猫
“富二代深夜毒驾致三人死亡，目前已被刑拘，等待进一步……”读着顺手买来的《A城日报》，凤零满意地发现，除了领工资，乔羽又一个愿望已经完成了。
A城的警方效率真是不错，不枉他专门给那个渣渣下了幻术，丢在警局门口。
“美女，集雅轩到了，”司机提醒说。
道了声谢，凤零打开虚拟界面转了20信用点过去。约的是下午两点，不在行车高峰期，凤零这次直接打了出租过来。
依然是前天的雅间，许次纾和张教授都在里面。
由于主体价钱已经商讨完毕，剩下都是些相对琐碎的细节，今天的谈判是夹杂在闲聊中进行的。少了之前的客套，轻松随着袅袅檀香慢慢晕开，气氛融融，颇有几分友人洽谈的意味。
林叔还拿出珍藏的茶具，准备一展茶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