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换了副好脸色:“翻墙不成,走甬道就是了,不消大哥你说,这甬道麻直的,必有蹊跷!”
无名不语,自革袋里取出一卷薄纸,老神在在地借着月华看。
无敌也凑头看,纸上密匝匝,满是蝇头小楷:
“形格势禁,疑似秦王暗点兵。欲知其数,先望以表,三人同行七十希,五树梅花廿一支,七子团圆正半月,除百零五使得知。石板暗藏之机括环环相扣,一日一变,或增或减,又似九连环。已知那日阿姊去,白轻卿行三百四十一步,逐日推算……”
“……”无敌只看了数行,便抱手把头一扭,毅然决然地不看了。
这一看就是无策的杰作,一手小楷再整齐,也决非人话。
无名怕是有备而来,早已将这些疯言疯语吃透,却装模作样,故意临阵亮给他看。
无名把纸一收,仿佛是在提携他,慢悠悠地向甬道侧身,让他先走。
这架势正是:“你不碍事,你知道有蹊跷,那你来破。”
无敌何时受过这鸟气?的确是鸟气……
墙头栖着夜莺,一用轻功,便会惊动。地上的石板,又暗藏机关,劳什子秦王暗点兵。
好似摆明了针对他。力拔山兮气盖世,英雄无用武之地。
第22章 夜探寝宫
无敌恨得牙痒痒,原地转了个圈,回到无名身边:“大哥,五劫各有所长,无策给了你破解之法,你还要我来打头阵,这摆明了就是公报私仇,存心刁难我!”
无名听得摇头:“机关藏在石砖下,环环相扣,一日一变。要推算出它的变化,如同算天上的星星有几颗。无策还未得出答案,便走火入魔,犯病了。”
无敌愣了半晌,没想到算无遗策的惑劫无策,也拿这前朝皇城的机关没奈何。
他不由得幸灾乐祸,转怒为喜,揽住无名的肩:“早说么!大哥你破解不了机关,我也不会笑话你!毕竟你身为病劫,擅长的是写药方子,自己且还痨病缠身。少主带你出门,本就是不识货,勉强得很了。不如乖乖依了我,离开庄家,安享晚年去?”
无名听罢,好像对无敌的表现很失望,双肩缓缓起伏,极轻地调了一口气。
继而身躯猛凝,腰腹收紧,一股遒劲的力道,顺着他背脊的督脉往下拧。
他的双足似得了千钧之力,随之在地砖上重重错开。
微尘扬起,以他二人立足处为中心,甬道的地砖似成了流窜的活物,由近而远,拱起波浪般的弧度。又像一条经脉,自无名双足延出,带着搏动的气劲,扩向四面八方。
地底传来牛筋崩断的齐整轻响。
整个甬道的石砖,一刹被内力涤荡了一遍。
无敌猛地醒悟,无名是将这机关当做人体未打通的经脉来对付。
只要依循机关本身的章法,灌入一股极强劲的内力,地砖下环环相扣的机括,就会刹那崩毁。
他走神间,无名已安然踱入宫墙之间的甬道,向宫后苑走去。
他快步追上:“我道是大哥你有何高招,不就是破坏机关?我也能做到。”
无名骤然止步,扶住身侧的假山奇石:“你能做到,却想不到。”
话音未落,种满花草的泥地里,翻出两个铁夹,不偏不倚,正巧夹在无敌脚踝上。
“大哥?”无敌吃了一惊,就要发力震开铁夹。
无名晃燃火折子:“你看,这是何物?”
无敌忍痛看去,借着闪动的火光,只看见四周的假山,嵌着碗口大小的铁筒。
而他脚踝处咬紧的铁夹,竟系着极柔韧的冰蚕丝。
冰蚕丝的另一端,错综复杂地绕入假山内,好似与那些黑黢黢的铁筒相通。
无敌心里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这是何物?”
“红夷炮。你一动,就会引发火炮机关,粉身碎骨。”
他僵在原地:“大哥你这是何意?”
“留在这里,不要妄动。”
无名把火折子放回细竹筒,扔下受困的无敌,跃上通向寝宫的游廊。
无敌目送无名远去,心里说不出是忿怒,还是委屈:“大哥!”
无名听见呼唤,在廊檐上立定,本想置之不理,但心念一动,还是回过了身。
无敌依旧立在假山之间,一字一句地传音:“大哥,你会后悔的!”
言下之意,竟是宁愿挣脱铁夹,被火炮炸死,也不愿遂了无名的愿,留在原地。
无名冷冷地看着无敌,这些年来,不知为何,无敌一直缠着自己。
报当年的救命之恩也好,争夺五劫老大的交椅也罢……
他不感兴趣,也不想和无敌有太多瓜葛,不想和任何人有瓜葛。
此刻无敌若是寻死,死了倒也清净。想罢,他居高临下,站直身躯,一副袖手旁观的模样。
无敌便在无名的注视下,赌气咬牙,浑身气劲暴涨,发狠挣脱铁夹。
眼看那冰蚕丝绷紧,就要牵动火炮机关,炸得他尸骨无存——
千钧一发,无名目光微闪,终于还是飞身掠了回去。
他谛听假山内铁轮磨动的声响,五指抚过腰际,带出一把七寸长针。
长针穿透假山叠石,扎入转轮的缝隙中,那铁轮磨动的咔嚓声响消失了。
无敌趁机以内力震断铁夹,点了膝下两处- xue -道止血,还不忘讽刺道:“大哥,我就知道,你虽然是个畜生,却还是通人- xing -的!”
无名任由他一瘸一拐地黏上来:“值么?”
无敌想也不想地答道:“值!”
说罢,自己倒是一怔,不明白何为值,何为不值。
无名若有所思地盯着无敌,好似要从中看出什么端倪。
无敌也瞪着无名,他连死也不怕,倒要看无名还有什么办子甩掉他。
“事不过三,”无名不再看他,望向远处的寝宫,“我已救了你两次。”
无敌傲然道:“我又没逼你救我,你看着我死也是可以的。”
无名无意与他斗嘴,话锋一转:“我不带你,是有原因的。”
无敌抱着手,将信将疑地应道:“愿闻其详?”
“我们进了这前朝后宫,一个活人也未遇见,你不觉得很蹊跷?”
“那又如何?”
“你一定要跟着我,一会看见了什么,别大惊小怪。”
无敌想不出看见什么会惊怪:“我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过?大哥,你这一路护着少主,怕是护出毛病了。漫说夜盟主这等正道人士,我连十恶不赦的病劫都见过。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你更可怕?”
说到此处,已是和好如初,有了调侃之意,语气也不自觉松缓了几分。
无名却没有被无敌逗笑,仿佛认为多说无益,打了个手势。
无敌意会,顿时住了声。
两人如临大敌,一齐催动《天人五衰》的心法,敛声藏息,掠至寝宫的檐上。
这前朝皇城的寝宫,笼罩在一团诡异的雾霭中,正是乾坤盟的夜盟主的住所。
与他二人不同,夜盟主未曾走旁门左道,是实打实的一流高手。
练的是一门少见的内家- yin -功,《玄坤决》。据说练至化境,可以凝血为冰。
如果传言非虚,那么这已算不得武功,而是地仙神通了。
然而无敌却知道,无名如此谨慎,并非在忌惮夜盟主。
因为,夜盟主以武服从,断然不会舍本逐末,去精研机关和火炮。
甫一靠近寝宫,无敌就感到,有两股磅礴无边的气劲,一冷一热,盘旋而上。
脚下的琉璃瓦布满水汽,滑腻不堪。只能存想于手足- xue -道,努力贴着不动。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看向无名,无名却闭着眼睛,似在用心体会。
无敌只好静下心来,学着无名的样子,感受这一冷一热两股气劲。
这两股气劲,相互包容,好似太极的- yin -阳两仪,柔和地抱成一团。
像是一位绝世高手在入定练功。因此琉璃瓦虽然- shi -透,却并未受损。
不然,他和无名贸然靠近,不可能毫发无伤。
渐渐地,无敌又觉得不对劲,这两股气劲虽浑然一体,但绝非一个人造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