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敌心不在焉听至此处,忽然觉得很是蹊跷,不禁问道:“燕寻那骚老狐,和燕星儿那小妮子以兄妹相称,曾将她许配与我。怎地听你讲来,他二人罔顾礼法伦常,倒有了惊世骇俗的情愫?”
绿腰抢道:“这你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燕公子是盗门门主燕斩收留的义子,和燕姑娘并非亲兄妹!燕公子年幼时饱受欺凌,吃了许多苦头。你知晓,他干的是花盗的勾当采- yin -补阳。却不知晓,他最初习房中术,却是侍奉男子,盗门门主燕斩的!”
无敌大吃一惊,没想到,燕寻身为盗门少主,还有这等不堪的过往。
白纻颔首道:“说是义子,不如说是以色侍人的男童,身份卑贱。当年在盗门之中,没几个人瞧得起燕公子,只有燕姑娘,把燕公子当做亲哥哥看待。”
无敌愣了半晌,才道:“那他如何当上了盗门少主?”
白纻和绿腰面面相觑,仿佛难以启齿,语焉不详地道:“那是吃了很多苦的。”
第35章 虎落平阳
听白纻讲来,燕寻的生父是山东的武将,死于三皇子之手。他为报父仇,不得已,拜盗门门主燕斩为义父。斗转星移,寒暑相推,燕斩年迈体衰,始终未得子嗣,而燕寻八面玲珑,有了名气和人脉,逐渐接手了门中事务,便要向三皇子寻仇了。
无敌听至此处,想起了在定林寺中,皇帝称锦衣人为三哥。难道燕寻的杀父仇人,昔年的三皇子,就是夜盟主身边的锦衣人?
想罢,他随口问道:“时隔多年,那三皇子还活着么?”
白纻道:“才死不久,便是夜盟主的男宠。”
“你如何能断定?”
“我们薛门主,曾为夜家效力,认得三皇子。”
无敌点点头,且行且谈:“朝廷和乾坤盟,近年势如水火,乃至逼死病入膏肓的三皇子。想必,也是燕寻的杰作罢?”
白纻赞道:“听闻五劫之中,除了算无遗策的惑劫,病劫最有城府,没想到,死劫也是如此智珠在握。不过,燕公子也未料到,三皇子会自断经脉。”
无敌冷哼一声:“燕寻大仇已报,为何还要下千欢断绝散,为难我大哥?”
“妹夫,”三人行至城南作坊云集的花市一带,忽有一名相貌英俊的公子,挑开街边晾晒的染布,轻佻地笑道,“这,你可就冤枉我了。”
无敌一见此人,顿时怒从心头起:
“死骚老狐,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是敢送上门来!”
来的自然不是旁人,正是引他去勾栏院,和神女门联手陷害他的盗门少主燕寻。
燕寻满脸堆欢:“妹夫这话从何说起?昨日妹夫醉酒,我回乾坤盟,请贵门少主派人前来迎接,却不知哪里得罪了妹夫?”
“你在酒中下千欢断绝散,想害我大哥,还想抵赖?”
“何以见得是我下了千欢断绝散?那位瘟神爷爷是使毒的行家,说不定,是他下药害你,栽赃于我,使你我二人失和。”
“啐,神女门的白纻已经招了,你才是幕后的主使!”
燕寻温和地看了白纻一眼,处变不惊地颔首:
“此事确是我一人所为,和神女门无关,妹夫,你可别错怪白纻和绿腰姑娘。”
白纻和绿腰满面羞愧,感动地望着燕寻,只觉这位盗门少主生- xing -风流,十分怜香惜玉。
无敌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样做?”
燕寻道:“妹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无意加害你,只想劝你离开金陵,至于那位瘟神爷爷,他挡了我的路,我只能与他决一胜负。”
无敌闻话,擢起一支晾衣的竹竿,在手中掂量掂量:“你把脑袋交给我,我就离开金陵!”
“也罢,”燕寻叹了口气,退后一步,突然向周遭随风鼓荡的染布欠身行礼,朗声道,“死劫造下无数杀孽,如今中了千欢断绝散,不能用内功,这惩女干除恶之事,就有劳诸位了。”
话音刚落,染布齐齐掀开,数十名穿青色直裰道士,执剑而出,将无敌围困住。
无敌凝神观瞧,认出为首一名年轻道士,是山岳盟武当派掌门的入室弟子萧尽义。
“怎么是你?”无敌怔了怔,没料到武当派会横插一手。
萧尽义见了无敌,神情颇有些为难,匆忙挪开视线,并不答话。
燕寻看了看天色,向无敌道:“墙倒众人推,乾坤盟多行不义,山岳盟为民除害,也是情理之中。今日正午,夜盟主在凤凰台比武招婿,朝廷会出其不意发兵围剿。妹夫若有能耐破了这太极剑阵,大可去通风报信。我么,还要应邀参加比武,先行一步,告辞了。”
无敌几乎咬碎了一口钢牙,这些牛鼻子本来不是他的对手,奈何他和无名置气,饮下千欢断绝散,天人五衰的心法用不得了,单凭外家功夫,委实有些棘手。
白纻见状道:“奴家有一计,可助郎君脱身。”
无敌听她改口称自己为郎君,不禁毛骨悚然:“如何脱身?”
“郎君以奴家为质,武当派定不敢轻举妄动。”
无敌将信将疑:“你帮我有什么好处?”
白纻低眉顺眼地道:“只要郎君答应,不要负了奴家的情谊便可。”
无敌恼羞成怒,想也不想,提起白纻,掷向武当派的道士。除了四妹无颜之外,他从未遇见过如此不矜持的女子,心里窝火地想,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武当派素来不近女色,见这妙龄女子扑来,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乱了阵脚。
无敌趁势纵出竹竿,竿头点中一名道士手腕的麻筋,那道士的剑飞了出去,又让无敌飞身夺过。他虽然不能用内功,身法却依然迅捷无比,也不与武当派多做纠缠,窜入窄巷中,反手舞出一片剑光,封了后路,便要去追燕寻。
众道士紧随其后,却让武当掌门的入室弟子萧尽义拦住。一名道士焦急地问:“大师兄,掌门下令除去夜盟主,扶持燕公子做乾坤盟下一任盟主,师命如山,我等为何不追?”
萧尽义面对巷口,掩去眼中不忍之色:“牵牛巷过于狭窄,不能发挥出太极剑阵威力,死劫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之勇,贸然入巷,只会命丧他手,还是交给少林派高僧处置为佳。”
无敌疾奔至小巷尽头,堪堪止住脚步,骤觉劲风拂面。
他侧头让过,抬起未持剑的手,去抓那拂面的掌。对方亦变招与他拆解,拳掌相抵,一股阳刚的气劲传过来,竟震得他筋骨发麻,膻中气海顿时为之一抑,难以喘息。
他不得已,后跃数步,卸去对方的力道。一面推揉膻中,一面打量后退留下的脚印,脚印深嵌入石板,足见对方的功夫。若他不懂卸力,只怕现下已和石板无二了。
抬眼看去,一群武僧在巷外严阵以待,个个着僧衣,打绑腿,均是气度非凡,虎视眈眈,神气好似金刚罗汉,与金陵本地那些吃斋念佛的僧人大不相同。
“我道是谁,原来是少林寺的秃驴。”无敌不怒反笑,深知少林派的厉害,不动用内功,只有交代在这里了,可是一旦动用内功,毒- xing -发作,又是自寻死路。
“阿弥陀佛,”一名老僧单掌一礼,“我佛以慈悲为怀,施主身中奇毒,若肯放下屠刀,随贫僧去嵩山静养几日,贫僧定不会为难施主。”
“老秃驴,你这份孝心,我心领了。但我这个人有个毛病,别人要我做什么,我就偏不做什么。识相的就避开,看在佛主的面子上,我定不会为难畜生。”
老僧叹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既然如此,恕贫僧失礼了。”说罢,推步飞沙走石,双掌闪电般翻飞,吐出的掌力好似虎啸于林,夹杂风雷之声,直攻无敌各大要- xue -。招式之刚猛老练,甫一近身,便缠得滴水不漏,密不透风。
无敌实在难以运剑招架,只得连连后退。奈何前有少林,后有武当,形势危急,他心中一急,不由自主,要提起丹田气来抗衡。这般稍稍动了真气,就觉腰腹有些灼热,那千欢断绝散,竟有了发作的迹象。再应对武僧,更是有心无力。
正值穷途末路之时,无敌回护不及,眼看老僧一掌就要拍至自己胸膛,大有毙狮裂虎之势,自小巷一侧的作坊里,忽地伸出一只手来,不容分说把他拽了进去。
坊内那出手之人,心平气和地道:“以众敌寡,胜之不武,未免有损少林的风骨。”
众僧在坊外止步,听闻此言,面面相觑。老僧叹道:
“若贫僧所料不差,此间的主人,一定是匠门的鲁少主了。”
鲁琅玕在坊内听至此处,向无敌展颜一笑,又道:“不错,大德应该知道,金陵三匠三作,这一带的弓、箭、氊匠和铜、铁、银作,皆是敝门的作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