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言之,一门精妙的道家养身功夫,走火入魔,才成了《天人五衰》。
想通了这个道理,他便得了闲暇,一边运气疗伤,一边留意身边的动静。
玉非关与无敌所讲的话,一字不漏落入了他耳中。他于濒死之际,耗尽心神,堪破的本门武学的玄机,竟让玉非关一语道破。
想来,玉非关和此功有极深的渊源。何以会造出伪功心法害人,便不得而知了。
为防不测,他本想装睡,养精蓄锐,再练半旬武功,以便能应对玉非关。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今夜无敌握住他的欲根,说了一番作死的蠢话。他实在忍无可忍,一时定不住神,咯出了积压在膻中的淤血,使得无敌慌了神,去寻玉非关来救他——
玉非关讲过,入夜不得去其卧房窥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无敌这蠢材权当了耳边风。
……
无敌疾蹿过漆黑的甬道,奔至最里那间的卧房门外,高声唤道:“玉前辈!”
房内悄无声息,没有回应。
“前辈你睡了不成?”无敌心下着急,又拍门叫了几声,“我大哥醒了,喀血不止,恐怕过不了今夜了!前辈,救人如救火,快起身看看我大哥!”
“何人,”门内这才传出一个极低的声音,透着几分不悦,“在此喧哗?”
无敌听出,这是玉非关的声音,语气却与平日颇为不同,料想是让他吵醒,有些迷糊。
“玉前辈,我是无敌,随弹词先生上山,来替我大哥求医的!”
门内半晌方道:“是孟虎带你上山。他——本尊,答应替你大哥治病?”
“孟虎?”无敌听得一怔,自己曾假冒孟虎在客栈打尖,玉非关是知道的,这时却说是孟虎带自己上山,当真是乱七八糟,“前辈你在说什么,谁是孟虎?”
门内幽幽地道:“罢了,你进来,让本尊瞧一瞧你。”
无敌闻话推了推门,隐约听见金石声响:“门锁了,前辈快开门!”
“——你不会把它踹开?”
无敌潜运内力,飞起一脚,踹开了铜锁:“这可是前辈你让我踹的!”
“少啰嗦,”房中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只听玉非关下令道,“你把灯点上。”
无敌依言摸索到桌前,拿火折子点燃一盏青油灯。
黄豆大的火苗一跳一跳地亮起来,映照出一张石床,这石床如同蚕茧一般,裹满了雪白的冰蚕丝,只能看出一个人仰躺的轮廓。玉非关的声音自蚕丝中发出:“本尊脑后的风池- xue -,有一根冰蚕丝,你把它抽出来。”
无敌绕着蚕茧似的石床走了半圈,暗觉冰蚕丝缠得十分稠密,无从下手:“前辈,你这被褥太别致了,我够不着你的风池- xue -!”
“真是废物——自肩侧往上数,第三根冰蚕丝。”
无敌依言行事,握住这根冰蚕丝,心中没来由地一凛,似是遇见劲敌时才有的体会:“前辈你好端端的,为何要作茧自缚,把冰蚕丝扎入风池- xue -里?”
玉非关不耐烦地道:“小子,你到底想不想救你大哥?”
无敌忍了口气,只觉今夜的玉非关,格外地招人恨。但无名好不容易醒来了,又咯血不止,倘若没有玉非关指点,散功的症状再有什么异变,岂不是功亏一篑?
他手上用力一拽,一根带血的冰蚕丝,自玉非关脑后拔出。
玉非关长舒一口气,运劲挣出手,坐起身,抓下缚在眼睑上的冰蚕丝。
无敌眼前一花,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已双脚离地,竟让玉非关扼住咽喉,高高地举起。
“真是个傻小子,不傻怎能入他的眼,本尊该如何谢你才好?”
“……”无敌喘不过气,一时血- xing -发作,抬脚便往玉非关的腰眼死- xue -踢去。他应变奇速,玉非关却比他还要快许多,脚一动,整个人就已狠狠地摔在了地面。
玉非关居高临下,凝视了无敌片刻,嘴角蓦地扬起,毫不掩饰眼中的暴戾之色:“难怪他会为你破例,你长得是有些像那个贱奴。连本尊看了,也想把你干哭。”
无敌何时听过这等下作的秽语,好似一盆热油从头浇下,懵里懵懂的浑身冒火:“老猪狗!老爷与你无冤无仇,你做什么冒充玉前辈,戏弄老爷我?”
“冒充?”玉非关狂笑了一声,捞住无敌的下颔,把他拽至眼前,“傻小子!你看清了,本尊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玉名非关。连本尊是谁也不知,你这小子就敢上山?算你运气好,本尊答应过他,不再杀人。不过,教你生不如死,谅他也无话可说!”
第57章 庄周梦蝶
无敌全然不知,为何一夜之间,玉非关会- xing -情大变。
听他自称本尊,胡言乱语,一句一个 “他”,也不知指的是谁,又称自己像什么贱奴,要教自己生不如死,只觉这老不休让痰迷了心窍不可理喻,怒骂道:“老爷一时大意,做了个东郭先生,就算栽在你这老猪狗手里了,又如何?你有什么让老爷生不如死的手段,尽管拿出来试试!老爷眉头皱一下,就不算英雄好汉!”
“真是个轻贱的东西,”玉非关听得双目微敛,松开了捏住无敌下颔的手,暴躁地道,“巴不得本尊疼爱你——你便是如此勾引他的?”
无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揉了揉几乎要脱臼的下颔,憋出三个字:“你有病。”
一语未尽,玉非关目光一厉,他又摔倒在地,暗忖,这是什么功夫,能以目光绊倒人?
往脚上看去,原来是一根极细的冰蚕丝,缠住了自己的脚踝。
再看目光凌厉的玉非关,那身形渐渐稀薄,竟是一个残影。
正主在他身后道:“本尊这便干得你哭爹喊娘,让你瞧一瞧,是他活好,还是本尊活好。”
无敌听得几欲作呕,心道,这玉非关- xing -情大变,明明是武林前辈,却以大欺小,满口胡话,非要用污言秽语来恶心我,我也不能让他好过!
他自知武功与玉非关相差甚远,也不及对方身法迅捷,绝无逃走的可能,唯有拖延片时,分散对方的心神,潜运天人五衰心法,增进数十年功力,或可一搏。
索- xing -厚着脸皮,拔高嗓门挑衅道:“我道是什么东西作怪,原来是个钻腚眼的老粪虫,实话告诉你,老爷是个见过世面的人,遇见的断袖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还怕了你不成?常言道,光说不练假把式,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也好让老爷看看,你到底是骟豚,还是屁精!”
这番市井粗俗之语,说得当真是荡气回肠,纵是此时的玉非关,也不禁眉头大皱。
时下虽有断袖一道,但自古以来,就算是断袖,好的也是细皮嫩肉的相姑。所谓相姑者,要像姑娘一般如花似玉,以面若傅粉、沈腰潘鬓、温文尔雅者为佳。
无敌的样貌身量,和相姑毫不搭边,只有如白纻那般的女子,喜欢阳刚英健且体力充沛的情郎,才会多看他一眼。在玉非关眼里,却是难以消受了。
何况这一张嘴,不干不净,不依不饶,每一句都十分刺耳,毫无侍寝的天分。
玉非关心中对无敌嫌弃至极,可也暗暗起了个念头,既然“那个人”不守信,为无敌破例,让无敌上山作伴,自己就要把无敌收拾得服帖,逼他做出些摇尾乞怜的姿态。
最好调弄得心智全失,好让“那个人”大失所望。
正思索间,忽听得一声低咳,这洞府之内,分明还有一个人。
玉非关心念电转:“小子,方才你说,你是来为你大哥求医。”
无敌面色一变,他故意高声挑衅,正是要向醒来的无名示警。
玉非关这老光棍,突然鬼迷心窍,变得暴戾邪虐,还要干出欺男霸女的事来,自己尚且不能幸免,以自家大哥的皮相,真不知会遭什么罪。他只盼无名听见这番话,能逃出洞府避一避,以免落入玉非关手中,让玉非关拿来胁迫他,让他投鼠忌器。
谁知无名好死不死,在这紧要关头咳嗽了一声,生怕玉非关没发觉他的存在。
无敌只得硬着头皮道:“我大哥是个丑八怪,半年不曾沐浴,从不换亵裤,如今散了功,筋骨尽碎,百毒缠身,今夜还不断呕出毒血,就是不管他,他也立即要死了!”
玉非关眉头又是一皱,这一对兄弟,一个粗野无礼,一个肮脏邋遢,听来还不如乞丐干净,真不知如何入了“那个人”的眼:“若果真是如此,本尊倒要去瞧一瞧。”
不待无敌反应,玉非关手一扬,自袖中梭出数股冰蚕丝,将无敌五花大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