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次来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为了宋掌柜的那尊小木马。”
方尚书继续道,“实不相瞒,那尊木马本是我请严一粱大师为小儿雕刻的,但是中间出了各种差错,所以不曾到我的手里。前一阵子我几经辗转,终于找到了严大师,但是我这才得知它已经被严大师作为赌注赌输了……”
“大人既然是为子所求,我怎会有不割爱的道理?”
宋阮疑惑地问道,“只是大人找到我只怕也是不容易吧,有这个时间,为何不让严一粱大师再为您做一件呢?”
“宋掌柜有所不知。”
方尚书叹了口气,脸上渐渐地露出了一丝疲惫之色,“我找到严一粱大师的时候,他已经洗手不干了……”
原来如此。
拿一尊小马来换人情,宋阮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这一顿饭,吃得是主客皆欢。
临走之前,方尚书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墙上,看见上面第一排写着的就是夫妻肺片。他又想起刚才在房间里宋掌柜曾经不经意地和他讲过几句这道菜,当时便口涎上涌,心里有些微微发痒了。
第二天,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富商们都听到了一个消息,户部尚书昨天去了一家新开的南山饭馆用饭,不仅如此,临走前方尚书还特地带走了一份夫妻肺片。
夫妻肺片?
那是什么?
从这一天开始,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第57章
户部尚书和陈员外一同在一家不太出名的饭馆用饭, 这个消息一出来,南山饭馆的门槛都快被踩烂了。
南山饭馆才开张不到半年, 从西郊的一个破烂店铺一举挪到了京城里的中心商铺,不仅如此, 这位掌柜的还和许多富商交好,在朝廷好像也有着深厚的人脉,甚至连户部尚书都来赏脸吃饭了。
这背后的机遇,不少人都注意到了。
而也是从那一天开始,食客们才终于明白了那道夫妻肺片限量销售的含义,它限量是为了只为小部分人服务,而这小部分人的名字都在宋掌柜心中的名单上, 不是非富即贵, 根本不可能有尝过这道菜的可能x_ing。
夫妻肺片就像是一只照妖镜,就算外表穿得再富丽堂皇,别人只要轻飘飘地问你吃没吃过南山饭馆的夫妻肺片, 一瞬间就能将人打回原形了。
就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京城的风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谁也没有想过,一道菜居然能成为判断一个人价值的标准, 茶余饭后,到处都能听到人们在聊这件事。
若是有人不屑一顾地说夫妻肺片谁没有吃过、食味鲜不也有这么一道菜嘛,人家还是一两百年的老招牌呢。此人就会被众人群其而攻之,抨击、教育他两者之间明明是天差地别。
以前轻轻松松就能吃到的美食, 如今挂在了天边, 在朦胧的云和光后, 渐渐地就变成了群众心中的白月光,忘不掉的朱砂痣。
食味鲜这一次也算是输了个彻底。
刘掌柜本来是想用低价竞争争取市场的手段来打压宋阮,却没想到宋阮搞得这一出,再加上方尚书的神来之笔,活生生把一道家常的川菜变成了衡量身份地位的铭牌,南山饭馆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这么一看,食味鲜的夫妻肺片就变成了赝品、东施效颦,加上食味鲜早就没了特色,失去了返照的这一缕光,这家曾经拿过御赐牌匾的老酒楼真正的变成了无人问津。
也许是真的遭受了赔本的打击,刘掌柜这些天也没出来作妖,食味鲜也关了好几天的门。
“掌柜的,您这法子也太妙了!”
张书生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粗略地把这几天的利润算了出来,给宋阮比了个手势,忍不住咂舌道,“我看啊,咱们再搞搞,马上就能追上那个黄鹤仙酒楼了。”
黄鹤仙酒楼是老牌的酒楼,也是民间的天下第一楼。传言里面的厨子都是宫里退下来的御厨,这一任天子以前微服私访、回到京城的时候,每回都要去黄鹤仙酒楼里点一碗燕窝j-i丝汤来吃。
张书生胸怀大志,在脑中畅想了一番美好的未来,抬头一看才发现他家掌柜的双眼无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上拿着一只毛笔,张书生仔细一看,那笔头都快戳到掌柜的眼睛上了。
“哎哟!”
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把笔抢了过来,避免了一出惨案,“掌柜的,您听没听我说话啊?”
宋阮又愣了愣,这才缓过神来,慢吞吞地直起身子来,“你刚才说什么?”
“……”
得了。
张书生看他这副不走心的模样,不用问就猜到宋阮到底在想什么,他问道,“杨公子还没回来吗?”
宋阮叹了口气,默默地摇了摇头。
自从那次闹过别扭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杨苑。这个半大的少年——哦不对,应该说是长大了一些的青年,就像是他们初见时那一场雨一样,突如其来的出现在他的面前,又一声不响地从他的身边消失了。
张书生看宋阮现在简直焦虑地像是走失了小孩的家长一样,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宋阮,便只好含糊地问道,“掌柜的你别担心,杨公子现在还是小孩子脾x_ing,这个年纪的孩子,脾气最大的。他闹一阵子,觉得无趣了就回来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也是有些疑虑的。
毕竟杨苑已经失踪了好几天,除了宋阮,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世,若是这孩子被贼人拐了去……
张书生越想越心惊,忍不住问道,“掌柜的,你可知道杨公子的父母住处?或许他是回去找家里人了呢?”
宋阮沉默了片刻,才道,“他没有父母,也没有家人。”
他顿了顿,眉头又显出了一分忧愁,“我倒是不担心他出什么事,我就是怕……”
怕那个会对着他的背影吹花生皮的少年,再也不回来了。
张书生看出了他纠结的内心,心里忍不住嘀咕道,他怎么可能不回来,那傻子喜欢你喜欢得紧呢,连亲你一下都不舍得,怎么可能真的远走高飞?
不过他嘴上还是安慰了一句,“只要没出事就好,怎么的都会回来的。”
宋阮刚要回答,余光忽然看见黄老二和黄老三两兄弟掀开了帘子、走到大堂里拿着一个茶碗倒了点水喝,两人嘴里还念叨着,“你说那个王婆子是不是转x_ing了?今儿个送来的青菜不仅油光水亮,还特意帮我们洗过了。”
“我听说她家这几日小孙子病了,估计是没钱治病了吧,想跟我们讨点好,让我们下半年继续买她们家的菜。”黄老三道,“我看她可怜,还给了她二两银子呢。”
“就你好心肠。”黄老二点着他的额头数落他,“咋不把钱攒着娶媳妇儿呢?”
“……”
宋阮默不作声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冷不丁c-h-a了一句,“你们刚才说什么?什么洗过了?”
黄老三怕他哥又在这事上唠叨他,便抢着回答道,“掌柜的,咱们平时的菜不都是从西街王婆子那儿买的吗?今儿个她拉车过来送菜,那菜都是洗得好好的,下面还铺了一层油纸。说她今天还有空,所以特地帮咱们洗过了。”
“……”
宋阮眼皮子跳了跳,不知怎么回事,总觉得心口闷闷的,一股不得劲的感觉充斥着他的整个胸腔。
他冷冷地问道,“菜呢?”
“……”
黄老二和黄老三面面相觑,都被宋阮的脸色也镇住了,两人指了指院子,小声道,“还堆在后面呢。”
宋阮只觉得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愈来愈强烈,他猛地摔下手中的东西,拔腿就往后院走,身形急厉。
张书生和俩兄弟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看宋阮脸色这么难看,像是出了什么大事一样,他们都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王婆子送来的那一车菜正整整齐齐地码在筐子里,宋阮打开一看,里面的小青菜果然个个叶子脆绿、鲜嫩欲滴,那水灵灵的模样,像是刚从地里摘的一样。
宋阮随手挑了一把,仔细看了看,从外表上来看,这些菜都没有问题,但是他心中的那份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张秀才,你过来。”
宋阮喊了一声,他知道张书生家境贫寒,父母都是普普通通的佃农,张书生也自小就跟着父母下地种田。
他将那一小把的菜放到张书生的手里,沉声问道,“你看看,这菜怎么样?”
“颜色上没什么问题。”
张书生便接了过去,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伸出手指掐了一下那叶子,最后断定道,“不是新鲜的青菜——至少不是今天摘的,可能是昨天晚上摘的吧。估计是泡过水了,没怎么打蔫儿。但是叶子手感和新鲜的不一样。”
宋阮看着那青菜,半天没言语。
“掌柜的,这菜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张书生不知道宋阮到底在怀疑什么,“您要是实在不放心,咱们再把这菜好好地洗一洗就是了。”
“不。”
他话音未落,宋阮就否决了,“不能洗。”
张书生是彻底搞不懂了,“那这菜……”
“就放在这儿。”
宋阮站了起来,蹲得久了,他的双腿有些微微地发麻。但是宋阮依旧站得笔直,他眼眸幽深,紧紧地盯住那一筐青菜,“黄老大,你现在给我做一盘炒青菜,少盐少油,就直接用这个青菜做,不用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