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倾泻,似仙露琼浆。我就在这安详的夜,缀满点点星光的步道,重复着一次又一次漫长的轮回。尽管路途不遥,但思绪却飘得很远很高,心似乎也在慢慢衰老。
春日如荼。“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盥去手垢’,要在‘盥’后断开,因为当时没有动宾结构”……此时,我正坐在古代汉语的旁听课上,听着佶屈聱牙的文字讲解和老师并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耳边不时响起邻座男同学的笑声。心里想着:这对老师也太不尊重了吧,又不是小学生了,有些轻浮呢。挨到了下课,邻座男生主动和我攀谈了起来:“刚才你说你是旁听生吧,但笔记做得这么认真,真的很佩服你。唉,大一才有如此干劲。”我应声道:“同学,你不是新生吗?”“呃,对。我上大四了,只不过今天逃了物理力学的一节课,来听听古代汉语,其实挺有意思的。就是这老师的发音实在不敢恭维,好歹还呆在咱首都呢。”我只微微笑笑,将头又转向了窗外: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春水潺潺,亭台楼榭伫立,是学习国语的好时节。
古汉语第二节课后,邻座的男生开口道:“同学,留下联系方式吧。以后大学生活上有什么困惑找我也成,我看你还真是个好好学习的乖学生呢。对了,我叫欧阳霖枫,叫我霖枫就成,是物理专业的。你呢?”我一时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在大学的半年里,从没有人如此热忱地接触过我,室友之间也总是不温不火,或许是我自己刻意与旁人疏离了吧。我回过神来说:“学、学长好,我叫叶泉月,大一法学方向,请多指教。我们交换一下手机号吧。”
这时,我才用余光认真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学长:总体上给人该觉温文尔雅,但脸上写满对生活的好奇与热爱。双眼澄澈,鬈发飘逸,鼻梁挺拔,唇薄如翼。总之,简单大方就是我对他的初步印象。即使在多年以后,我也希冀能回到我和他初次相见的时分,就像纳兰词中的:“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悲风秋画扇?”就是这一次偶然的相识叩响了我尘封已久的心扉,或者说是一种奇遇也不为过吧。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日子就匆匆流逝,我和他也没有过多的交集,至多就是在古汉语课上半熟地寒暄上几句,也一直是他主动找些话题与我分享,仅此而已。只不过他的一句话一直停驻在我的心间:“泉月,和你说说话挺开心的,以后常联系。”大概半个月后吧,一个小雨淅沥的夜晚,霖枫联系我,说想和我在湖边散散步,我略有迟疑但还是挪出了我已扎根的宿舍,毕竟这是第一次在只属于我的夜晚与人相约共度。
见到霖枫的身影,我还离他百米开外。与印象中的他一样,从他身上自然流露出的是男生的阳光、快乐,洋溢着无以言说的热情。这恰恰与我形成鲜明的对比。我总是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在心灵四周筑起了高墙,将心门紧闭,生怕在不经意间让囚禁在心房里的渴望自由飞翔的鸟儿挣脱了桎梏,给自己,也给至亲至爱带来毁灭性的灾难。于是,我总是谨言慎行,对任何人都轻声友善,从不将心中的苦闷忧伤暴露在脸上。在别人眼中,我是一个好学生,一个容易相处的好室友,一个好说话的下手,一个温柔的陌生人……但从不曾有谁真正走入我的灵魂,与我分担承重。而霖枫却与我不同,他活得洒脱、率性,颇有古代侠士的傲岸风范,但却又显得亲切和善,我想没有人会有理由拒他于千里之外。
我不由加快了脚步,当停驻在他面前时,我看见了他嘴角浅浅的微笑。昏黄的灯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丝丝漏下,闪耀在他的脸庞,清澈的眼眸如这湖水荡漾,我一时竟呆立在原地,缄默无声了。
“怎么了?怎么突然这幅样子?”
瞬忽间,我回过神来,“哦,没、没什么,只是最近精神有些不好,经常恍惚。”匆忙应答之后,我心中不免忐忑,但更多的是疑虑,或许也夹杂着一丝恐惧。自己何以在霖枫面前失神?我一时找不到答案,但日后回想起来,这也许就是青春的悸动吧。
霖枫晃了晃撑起的雨伞,“走吧,我觉得现在走走更好,雨也渐微了,空气也更清新。难得没有雾霾的侵扰呢。”
这时我才注意到,我自己撑的伞早已偏离头顶,是霖枫正撑着伞柄替我遮挡住了丝丝小雨。而他的脖颈与两鬓已有水珠滑落,心弦似又被撩拨。但下一秒,我又显得局促与尴尬,忙道:“对不起,真的有些心不在焉。”顺手又将雨伞扶正
“没事,你状态是有些不太好。约你出来是不是太突兀了?还是有什么心事?有些事说出来更好,不过你也不用勉强的。”
“只是最近课业有些繁重,睡眠不足罢了,不用担心。我们走吧。”
霖枫挪动了脚步,作为对我的回应。
当漫步在雨中的湖畔时,我还是被眼前的景象陶醉了。一草一木还保留着初春的余韵,高高低低的丛草在雨滴的洗礼中谦卑地低下了头,静静享受自然的恩典;而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投射在湖水之中,在湖底进行一场独特的祭典:或许是情人的耳语坠落湖中,或是游鱼水草漫溯其中,又或是过往的印痕湮没在月光里……
古人说:“天月一轮映万川,万川各有月团圆。有时川竭为平地,依旧一轮月在天。”多年以后再读这诗时,我觉得霖枫就是我生命中的明月,尽管物是人非,他依旧在空中伴我一路前行,不管岁月流逝,多久多远。
“学长,怎么今天想到和我一起散步呢?”我打破了沉默。
“叫霖枫就好,学长什么的太客气了。其实大学我一直一个人住,我爷爷是园子里的老教授,但四年前和我父母一起去美国了,刚好我又升入大学,爷爷就申请我还住在学校分给他的小阁楼里。虽然我挺合群的,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平时参加的活动太多,认识的人也太多,导致彼此没有深入的交流,也没什么熟络的朋友,都是泛泛之交。但最近认识你后,觉得和你挺聊得来,就约你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