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行咽回肚,双眼发红地看着酒楼前站着的一群人,要咬着牙才能让声音听起来正常,问道:“不是……不是说那个下毒的是另有所图么?”
“你不明白?”
叶右不等别人开口,率先问出声,跨下台阶站到了王家主的面前。
闻人恒眉头微皱,正要让手下去拿伞,就见已经拿到伞的魏江越跑出去,撑着伞举在了师弟的头顶上。
闻人恒:“……”
魏江越看着身边的人,觉得刚刚这人的眼角夹着冷光似的,但仅仅是一瞬间便收了回去,像是从没出现过。他尚未细想,王家主便问出了口:“明白什么?”
叶右道:“明白黑子根本不是下毒的人。”
王家主差点要暴起灭了他,压着火问:“你什么意思?当初可是你们说这是黑子布的局?”
叶右道:“对,是黑子布的局,但我们只说可能是他下的毒,并不完全确定。”
王家主的呼吸骤然粗重,魏江越垂在一侧的手臂肌肉紧绷,生怕这人会把晓公子弄死。他又看一眼身边的人,却见他依然很冷静,淡色的瞳孔像是浸在了这雨水中一样,带着丝丝的凉意。
他突然有一种荒谬的错觉。
好像这柔弱的一推就倒的公子才是上位者,而已经当家多年的王家主反而矮人家半个头,即便现在正勃然大怒,也没在气势上盖过对方。
“还不明白么?黑子布局,白子下毒,”叶右顶着王家主吃人的目光,说道,“黑子布的局是秘籍,等秘籍被人拿走,他就想办法让白子知道了秘籍的存在,白子想得到《追成散》,于是差人下毒,光明正大地去苏州城,伺机偷取秘籍。”
王家主怒道:“秘籍不是另有玄机么?那他还给我爹下毒作甚!”
“咱们出来两个多月,这么多机会,那下毒的人若真和你爹有仇,为何要等到最近才下?”叶右看着他,“我来告诉你,因为地图虽然乱七八糟,但总有一个大概的方向,白子不知道最终去哪,可这事让他感到了不安,他不安,肯定要拖一下,所以便做了一件事来混淆视听,以此引开人们的注意,你爹就成了那个刀下鬼。这命令应该是咱们在上一个城下的,传到苏州,杀手再寻到机会,得手了。”
王家主双目赤红地问道:“证据呢?什么白子黑子的,这有证据么?”
“直觉,”叶右道,“我若没猜错,在咱们成功被引去山庄时,黑子的第二步棋已经下了,你若不信,可以等……”
他那句“等着听消息”还没有说完,只见一个侠客冒雨跑了来,说道:“盟主,总算看见你们了,前几天有人被‘无色血’和‘独狼’打伤了!”
盟主神色微变:“什么?”
葛帮主也叫了出来:“确定没看错?那两个早就被关入菩提牢了啊!”
“就是他们,没错的,”那侠客道,“他们打完人还说菩提牢现在是他们的天下,根本关不住他们,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武当和少林的人都过去了,盟主你们也快去看看吧,菩提牢可关了不少人,真要是出了事怎么办啊?”
盟主、葛帮主、王家主及周围一圈人顿时静下来,僵硬地站着。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巨大的阴云铺展开,无声无息地笼罩住了他们。
一片死寂之下,叶右冷静的声音响了起来:“看,这便是黑子的下一步棋,想办法惹出事,引人们去菩提牢。地点是菩提牢,我先前的担心果然不是多余的。”
没人开口,但他们都深切感到了秋雨的凉意。
叶右望着面前呆滞的人,轻声道:“家主,节哀。”
王家主方才清醒,拼命抑制住了悲痛,哑声道:“我不明白,黑子既然知道白子的真面目,为何不直接说出来,非要这样兜圈?”
叶右眼帘微垂,猜测道:“可能是他太无可奈何,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全江湖的身上,也可能是他没证据,即便说了也没人会信他,反而会对他刀剑相向。”
王家主沉默。
叶右道:“灯灭毒重出江湖毕竟不是小事,若最后是白子胜了,依他德高望重的地位,肯定会弄一个替死鬼给你一个交代,让你相信这一切都是替死鬼下的手。”
王家主腮帮的肌肉猛地一紧:“查!这事没完!”
他说着不再看向众人,更不理会漫天的飘雨,带着家丁便走了。
王老爷子被害身亡,他必须要赶回家,但当处理完丧事,想必会折回来。
葛帮主张了张口,终究没能说出要与他一起回苏州的话,只差遣了儿子跟着王家主回去。他们定天书院与王家一向交好,王老过世,他们是一定要去人的,但他不能走。
无论如何,这事得给王老一个交代。
叶右目送王家主走远,这才返身回酒楼,刚迈上第一节台阶,身体便不由得晃了晃。魏江越脸色一变,急忙要扶着他,但旁边有一个人比他还快。
闻人恒半抱住师弟,教育道:“身子没好就别逞强。”
叶右苦笑,轻声道:“我只是一时着急。”
“我知道你想尽快查出来,”闻人恒叹气,“还有我呢,你专心养伤。”
叶右垂下眼,“嗯”了一声。
闻人恒便扶着师弟迈进酒楼,要了一个雅间,在小二的带领下往二楼走去,两三步后,二人齐刷刷回头,看向了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魏江越。
魏江越心事重重,满脑子想的都是晓公子方才的样子。
这个人聪慧过人,能迅速理清局势,看穿双方每一步棋的用意。他还冷静镇定,身上透着一股上位者的气质,令人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放在他身上,心生折服。
但这样的人却失了武功,而他当时本来可以逃掉的,都是因为魏江柔。
魏江越不敢想象若他鬼魅的轻功还在,会活得如何潇洒肆意,看着他离开,下意识就跟了来,直到此刻才回过神。
他看着面前的二人。
闻人恒和叶右也看着他。
下一刻,魏江越装作“我只是凑巧跟着你们,我也是准备吃饭”的样子,绷着高傲的脸越过他们,上去了。
闻人恒没拆穿他,带着师弟去了雅间,见师弟没事人似的独自走到位子上坐好,便清楚刚才在门口晃的那一下是装的,放心的同时仍忍不住道:“你太锋芒毕露了。”
叶右道:“我知道,后来不是补救了么。”
闻人恒还想再教育一句,但忍了忍,终究没能说出口。
因为他觉得这才正常,武功被废一事把师弟那一身的锐气给激出来了,师弟若真的无动于衷才叫有问题。
这时秦月眠和小神医也先后进门,几人点完菜,聊了起来。
秦月眠道:“我觉得这事真够瘆人的,一黑一白过招,咱们都被按在了棋盘上,若是只看戏也行,怕就怕将来把咱们也拖下水,阿晓师弟觉得呢?”
叶右道:“谁知道,不过我已经被拖过一次了。”
秦月眠惊觉提了不该提的,干咳一声:“哎这饭菜怎么还不上来,有点饿。”
叶右笑道:“没事,我没往心里去。”
秦月眠又干笑一声,没再随便开口。
闻人恒经此一提则看了师弟一眼,想到自从过第四块地图时,师弟便一直他的眼皮底下,魔教的几位长老也都在后面跟着,所以菩提牢一事应该是别人干的。
这是师弟失忆前就提前吩咐好的,还是有别的帮手在帮师弟推动这个局?
会是谁?无望宫谢均明?
他突然特别不满,找帮手不找他这个师兄,反而去找别的男人,师弟就觉得他这个师兄这么靠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