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动作,两人却同时愣住了。
凤凰嫇维持着泪眼汪汪的模样,嘴巴微张,傻傻的,无法动弹。
顾凌遥轻咳一声,端正的脸上悄悄爬上一抹晕红,讪讪地收回手:“咳……你……头发乱了。”
“哦。”凤凰嫇也有些尴尬,明明以前什么样的场面都认识过了,现在居然会因为一个小小的举动觉得不好意思,也真是见了鬼了。他无意识的撩了撩垂到颊边的长发,突然一阵发怔,随后整个人都烦燥起来:“我的天,脏死了,臭死了。”
想到之前呆在那种又脏又臭的地方,里面蟑螂老鼠满地爬,他到现在还没有好好地洗过澡,就觉得全身上下好像有无数不知名的小虫在爬,痒得他差点整个人跳起来,他快急死了,但此刻仍然虚弱,只能有些而无力艰难的扯着身上的衣服,嘴里喃喃嫌弃道:“恶心,真恶心。”
眼看他这么一拉一扯的,胸襟敞得更大,就要从肩膀滑落了。顾凌遥按住他,硬梆梆地吐出一句话:“你又怎么了?”
凤凰嫇抬手虚虚地指了一下门,说:“叫人准备热水来,我……我要沐浴,现在,马上。”
顾凌遥表情有些古怪:“你……要沐浴?现在?”
他小口小口的喘气,无比坚定的点点头。
顾凌遥叹了口气,转身出门。
当屋子里摆上一大桶热气腾腾的水时,凤凰嫇黯淡的双眼这才有了点光亮。
顾凌遥好心将自己一套没有穿过衣服借给他,本想退出去,但看着床上那人挣扎着要站起来后一副随时摔倒的样子,就实在移不开脚步。
凤凰嫇现在只想着快点把自己弄干净,什么也不顾了,硬是凭着一股蛮力站起来,哪知刚跨出一步,就整个人向前狠狠栽倒。
顾凌遥身影一闪,已眼疾手快抱住他。因担心弄到背上的伤口,他的胳膊是从他胸口环过去的,另一只掿在他腰上,牢牢将他稳住。
凤凰嫇被他半搂半抱在怀里,意到自己连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了,就觉格外气馁和难受,兼又扯到伤口,疼得眼眶微微发红。他死死地咬住唇,任凭那人将他抱回床上。
顾凌遥真是被他打败,他发现自己现在看不得这人受伤难过的样子,那会让他心里不舒服。
所以他几乎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我帮你吧。”
所谓的帮,就是让凤凰嫇靠在床头,让一头长发垂下来。
他先用木梳将他头发理顺,然后用沾s-hi的布巾帮他从发根到发梢一缕缕擦过去。别看顾凌遥平时冷冷淡淡的,做起这种琐碎而枯燥的事情来丝毫没有半点不耐,他的动作是那样温柔而且平缓。
凤凰嫇懒洋洋地眯着眼睛,舒服得快睡过去。
“凤凰嫇?凤凰嫇?”有谁在耳边低低叫他的名,凤凰嫇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熟悉又陌生的脸,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把衣服脱了。”
“什么?”凤凰嫇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睡迷糊出现幻听,傻呼呼的问了一句。
顾凌遥显然不是在同他开玩笑,脸上的表情四平八稳的,连眉毛也不曾抬高一寸,但语气有些不自在道:“你自己来还是要我动手?”
凤凰嫇这才醒过神来,觉得分外困窘,脸上闪过一抹异样的嫣红,低着头不敢看他:“我自已来。”
他强忍着剧痛满头大汗地将上衣脱去,顾凌遥拧好的布巾就递过来了。
两人皆无话,屋子里静得让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顾凌遥自始自终都冷着一张脸,他专注着手上的动作,仔细而又小心地擦拭着他的身体,没有多余的一句话或异样的眼神,仿佛他现在已化身为济世仁德的大夫,在他眼里只有伤者,没有x_ing别之分。
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是这样,凤凰嫇就越觉得尴尬难堪,短短的一柱香时间他却觉得过了千年百年那样久,直到对方的动作停下,他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你……还要继续么?”顾凌遥斟酌着用词,神情终于有一丝犹豫,像是在紧张,也像是在抗拒什么。
凤凰嫇愣了好一会儿才知道他所指的是什么,他原本想拒绝,但身上黏腻的感觉他一刻也忍受不了,便轻轻嗯了一声。
顾凌遥内心似乎很犹豫,挣扎了一下才动手褪去他的裤子。
随着他手上的动作,两条漂亮笔直的长腿慢慢出现在眼前,双腿的线条流畅漂亮,就如女子一般白皙修长,只是上面有隐隐几道旧伤痕,看不出是被什么所伤,但这么突兀的横亘在上面也显得格外刺目。
顾凌遥的神情依旧淡然,只是垂下的眼帘显和微微抿起的唇泄露了他内心深处的不自在。
凤凰嫇将眼睛闭上,感觉到s-hi热的布巾贴在他下腹处然后向大腿滑去。
然后,对方的动作却突然僵住了。
凤凰嫇有些疑惑,忍不住朝他投去询问的眼神,却发现对方正盯着他下半身某处看,脸上的表情复杂到难以形容。
“你!”他的声音骤然拔高,狼狈的吼道:“看够了没有!”说完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揪住旁边的被子就往那处挡,但显然都是徒劳。
对方已经全部欣赏完,这回转为看他气极败坏的脸,嘴唇张了张,却什么也没说,好像震惊,疑惑,还有一丝怜悯。
他看到了,看到了那道切口,那道丑陋的一辈子都无法愈合的伤疤!
凤凰嫇无比悔恨懊恼,就像被人看到他身上最不堪最痛苦的回忆一样,这让他瞬间无地自容,本能就想不顾一切的去反击,以期捍卫自己。
“谁允许你用这种眼神看我!你滚出去!滚!”他已经气坏了,都已经忘记现在的处境,用极其恶劣语气说着毫无威胁力的话。
“你冷静点。”顾凌遥的脸色也开始有点难看。
凤凰嫇只觉眼眶发热,这道伤是他一辈子无法忘怀的酷刑,是一辈子的隐痛,日日提醒他那段生不如死的过往。他早就没有了男人的尊严,虽然之前就过着极其 y- ín -逸侈靡的日子,可是现在,被这个男人用一种充满同情的目光看他,比捅他一刀还能受,他受不了。
凤凰嫇用手掌挡住了眼,觉得自己格外可笑,格外难堪。
顾凌遥这个时候好像说什么也不对,便起身离开,想让他一个人冷静一下。
屋子里一下子空了,静了。
凤凰嫇死死忍住的泪水终于滑落。
为什么要是他遇到这种事呢?
那天在监牢里,那些人摸到他那里的时候就跟捡到宝一样,他们怎么说来着,是的,他们大叫着:“快看,是个娘们,哈哈,老子就没见过这么水灵的娘们!”
然后他们争先恐后的撕扯他的衣服,直到发现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后,又嫌弃起来,嘴里不干不净的骂了许多,颠来倒去就那几句话:晦气!长这么好看居然是个奄人!
奄人又怎么了?凭什么就要受别人侮辱!他巴不得那些人离他远远的,可是最后还是难以逃脱魔爪。
他也不知道老天究竟想如何,若要他的命就直接拿去好了,何必这样作践人呢?
凤凰嫇靠在床头,好像想了很多,又什么都没想,目光直愣愣的盯着一旁的桌子。直到上面幽幽闪烁的一点寒光吸引了他的注意。
是一把剪刀,被压在一捆纱布的下面,露出尖尖的一角,像在无声地向他招唤。
凤凰嫇看了许久,然后动作迟缓却又无比坚定的靠过去,用尽全力将它抓在手中。
如果,如果不是这张脸的话,他今天就不会是这个样子。
凤凰嫇的眼里开始露出兴奋的亮光,好像终于让他找到解脱的方法,他甚至露出了一个可以称之为“高兴”的笑容。
他就这样微微笑着,心里甚至有种变态的快-感,抱着一种自暴自弃的想法,拿着锋利无比的利器往脸上划去!
“你做什么!”随着一声低喝,一道人影闪了过来,抓住他的手,将手中的利器一把迅速夺去。
然而还是慢了一步,凤凰嫇感觉到脸上微微的刺痛,原来是左眼下方被划下浅浅的一道,血很快渗了出来,最后坠成一颗刺目的血珠,欲落不落,在他原本姣美的脸上鲜艳的触目惊心。
直到现在凤凰嫇好像刚才梦魇中清醒过来,他开始感到吃痛,露出痛苦的表情。
顾凌遥表情凶狠的像要杀人,声色俱厉:“你刚才在做什么?想毁容?你疯了?”
若不是他不放心,默默在外面多看了几眼,现在这张脸要被划成什么样?他还准备对自己造成什么伤害?想到这里,顾凌遥就觉得有心有余悸,那种从头到脚都被彻骨寒意包围的感觉,差点令他心跳骤停。
凤凰嫇紧咬着煞白的嘴唇,不说话,不反抗。
顾凌遥改为捧住他的脸,用布巾按住他的伤口,动作还有点粗鲁,凤凰嫇随他折腾,除了将唇咬得更紧,只是稍微皱了皱眉头,竟是表情木然,目光空洞,好像怎样都无所谓了。
顾凌遥气得不轻,见他这个样子,超加嗔怒,边帮他止血擦药,边冷道:“何必如此消极,刚才若我晚来一步,你是不是打算将这张脸划花?”
凤凰嫇嘴角扯开一抹讽刺的笑,凉凉道:“呵,你可知道,我有多恨它?”
顾凌遥的动作一顿,专注的眼神停在他脸上,轻声道:“我只知道,这张脸很好看。”
这句话着实叫凤凰嫇愣了一下,他笑得更恨更苦:“好看?像我这种天生命苦的,只能沦为权高者的玩物,若是长得好一点,那就是灾难!是痛苦!你又怎么会明白我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