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一直以来我都在逃避很多事情。我逃避生意、逃避子骆,我害怕面对残酷的现实。可很多事情不是我逃避就不会发生。等我终于肯走出牢笼了,事情也变得无法挽回。子骆走了,爹也走了,我难道还要再继续下去,等娘或大哥也成为无可挽回吗?”
“我一个人没什么,唯一担心的就是你们。只要娘好好的,我就什么也不怕。”
他掰开了谢夫人的手。
“我不会有事。等事情处理完了,我就去找你们。”
澄思他,大概不会回去了。不知为什么,简竺心里就是有这种感觉。
知子莫若母。谢夫人估计也是察觉到了,所以才不肯放手。没有母亲愿意自己的儿子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面临危险甚至失去x_ing命,即使几率是未知的。
简竺知道,谢琅他其实一直有个心结。他认为正是因为他才导致燕子骆的逝去和谢父的死亡。如果自己再谨慎一点就不会出错,那些人也不会逮到机会给谢家使绊子,谢父就不会远行,或者说最起码不用谢父亲自去,那样的话谢家就不会失去顶梁柱。
简而言之,谢琅觉得,归根到底是他导致了谢父的死亡。
如果说燕子骆的死剥夺了他的爱情,导致他陷入自我怀疑,那么谢父的死亡就成为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Cao。他陷在这个隐形心结里无法走出,简竺对他进行过心理疏导,但谢琅从小心思重,很难在短时间内走出。
近北、谢家、燕子骆,这些带给他莫大的压抑,但也是他成长的来源。谢琅现在处在矛盾的交汇点上。一方面由于自我苛责,他希望做出补偿,承担起谢家的责任;另一方面他又尝试逃避,隐秘地渴望暂时远离一切。
“澄思。”回去的路上,简竺出声道:“如果这次东夏能挺过去,等战事稍缓,我们也去江南吧。”
“……好。”
“听说那里有很好吃的鳜鱼,有小桥流水,有温柔的风景。”
“对。”
“我们可以在竹林里搭个屋子,或者定居在江渚之上。品茶作画、种瓜养花,随便什么都行。我们带着那些藏品,过你想过的隐士生活。”
“好。”
“……你会回家的吧?”
“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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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底,孙氏部分旧部叛乱,乌族趁机进攻,擒杀张王二人,并将其人头悬于城门之上。乌族此番动作迅猛,一举击溃东夏边防,彻底打开通向中原的第一道防线。
九月初,多地出现农民起义,其中两次起义最为严重。朝廷不得不分出兵力镇压暴动。
各地虽组织抗敌队伍,可都未成气候。
九月中旬,攻云州,占定州。同时莿僳击溃西部边防。乌族封锁了上琉,把东夏最精锐的西军控制在上琉以内,绝其勤王之路。
天启二十六年一月底,乌族终于在河水封冻前打通通向京都的通道。在扫除一切障碍后,摆在乌族人面前的最后一道大门就是近北。攻下近北,便再无什么可阻乌族铁骑,胜利即在此城之后!
二月初,围近北。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最近为了申榜,需要压一下字数……求原谅_(:з」∠)_
躲进小被几瑟瑟发抖.jpg
第12章 困兽12
如今的近北再不复往日繁盛,街道上空空荡荡,唯有寒风呼啸而过。有钱有势的早已逃走,剩下的都是穷苦人家和老弱病残。他们想走却走不了,更何况这里是生他们养他们的地方,好像一旦离开了,自己就真的成了没有根的浮萍。很多人仍抱着微弱的希望,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愿意踏上颠沛流离之路。
近北戍将站在军前,看着这些年轻坚毅的面孔,作最后的宣词。
“……胜,则可以保住近北,保住皇城,保住你们的家;败,则国破家亡断送x_ing命。想想你们家里嗷嗷待哺的孩子,想想你们腿脚不便的爹娘。你们回头看看这大好江山,就这么将它送给那些蛮子,你们甘心吗!”
“不甘心!”
戍将语气沉沉道:“只要本将还能动,就绝不会拱手让出近北,必将战至流尽最后一滴血!”
“吾等,誓与近北共存亡!”
军兵们列队而站,闻言大吼:“誓与近北共存亡!”
戍将大笑:“你们都是我近北顶好的男儿,本将在此先谢你们!”说罢,弯腰郑重行了一礼。
刀枪撞击地面的震颤,混合着整齐划一的高吼激荡开来——
“誓与近北共存亡——”
“誓与近北共存亡——”
**
晚上,谢琅看完了谢母的家书,小心地折起来放好。
“怎么样?”简竺问道。
“娘已经安顿好了,大哥也准备重整谢家。”谢琅顿了顿道:“都好就好。”
简竺忧心忡忡:“你现在真的是想走都走不了了。近北若是破了,你该怎么办?”
“自是殉国。”
“……什么?”
“兰珘,誓与近北共存亡,这话不是随便说的。”谢琅挑了挑灯芯,“兰珘以前一定生活在一个很和平美好的地方吧?”
“……”
“我可以感受出来,你没有那么强的尊卑等级观。你排斥三纲五常,崇尚婚姻自由,甚至连我喜欢子骆都只是担心爹娘那里。所以你大概很难理解我现在这种殉国的行为吧?”
简竺不知该说什么。
“从我小时候见到兰珘,就觉得兰珘一定是个好人。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我早把兰珘视作生命的一部分。兰珘那么好,害怕、懦弱、不堪,喜悦、成功、幸福,我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诉诸你。”
“……苟且偷生也好,舍身为国也罢,我没有轻视否认任何一个选择。我只是、只是……17年吧,我与你在一起17年了吧?”简竺嗓音颤抖,“你让我怎么眼睁睁地看着你去送死?!”
“谢琅你何其狠心!”
谢琅s-hi|了眼,但他说出的话却又坚定不移:“可这是我的国啊。就算再怎么不堪,它也还是我的国啊!我们只有这一个国,就算建了新朝,我们也还是亡国奴。”
简竺捂上眼。他疲惫地想到,澄思会这么做,一半为国,另一半大概是因为他终于失去了生的动力。劝他继续活下来,会不会是一种变相的伤害?
这么做是对是错,真的很难说清。
良久,简竺低低唤了谢琅一声。
“澄思,”他语气沉沉道,“我知道你下定决心的事很难改变。我也不能贸然与你讲对错。但、但若你认为你的国值得你为它献祭……或者说你觉得这是你应该做的、重于生命的话……”
他抿了抿唇,语气坚定地说:“记得我以前与你说的么?这世间很多事没有必然的界限,只要你心安,那就去做。不必顾虑我,我永远支持你的本心。”
“澄思,如果不能在灰烬中绽放新绿,那就将自己彻底燃烧!”
其实做出了决定后,他们心里并没有那么混乱。
不可思议的平静。
因为一直都知道,我们成为彼此成长的见证者,也终将见证彼此生命的最后一段路途。
所以不要害怕,不要悲伤,我会陪着你,直至生命尽头。
**
这场仗打了大半个月。
这段时间里谢琅哪里也没去。谢府的下人早已遣散,诺大的谢府如今空荡荡的,只剩几人。
谢琅很久没来瑶阁了。
瑶阁现在其实已经少了大半藏品。一部分藏品谢琅之前拿去典当,一部分早就装好一起运到江南了,剩下的都是拿不走的。他一件件抚摸过去,像是在抚摸自己的孩子。此后更多时间里他都把自己关在瑶阁,抱着他的古物,蜷起身子像个小孩子一样睡着,仿佛回到了母体里一样安详静谧,任外面兵荒马乱。简竺陪着他,谁都不说话,静等最后的传讯。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有风来兮的40瓶营养液!!有种暴富的感觉,抱住有风熊啃一口!!
第13章 困兽13
某一天,谢琅仿佛感应到什么,对简竺说:“兰珘,没有了。”
那天晚上,他对灯独坐,静默良久。
远处隐隐传来沉重巨木撞击城门的闷响,一下一下混合着密集的鼓点声,成为家家户户灯花爆破的背景音。
而后谢琅起身打开瑶阁,他仔仔细细地擦拭了所有的器皿。他做的是那样小心,带着朝圣的认真,目光温柔的好似对待自己的恋人。在这一切都做好后,谢琅后退几步,开始砸碎所有的东西。
清脆的瓷裂声此起彼伏,那些谢琅费劲心力收集到的前朝古物在这一刻尽数损毁。一声声“喀嚓”“刺啦”声仿佛划在柔软的心上,留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化作枷锁勒住两颗心脏。
简竺背靠着镜面捂住耳。即使这样,谢琅每砸碎一件东西、每一碎裂声传入耳中,他的身体还是会不受控地抽|动一下。心尖苦涩酸涨,舌根处都是苦味。他能听见谢琅隐忍着啜泣,又仿佛可以听到他心头滴血的声音。简竺将头埋得更死,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在谢琅面前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