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虞犹豫了一下,终还是改口道:"恭敬不如从命。"程问这才满意地笑笑。
两人的钱袋都被偷了,茶钱程问便用自己的扇坠抵了,应虞当时还惊讶道:"世子爷,这个扇坠太贵重了吧?"
程问潇洒地摇了摇折扇笑道:"无妨。"
出了茶楼分道扬镳,程问看着应虞走远,又拐进方才的那条小巷,喊了声:"出来吧。"
那小偷从角落里走出来,程问摊开手道:"他的钱袋呢?"
"在这儿。"小偷毕恭毕敬地双手奉上,又补充了一句,"一文不少!"
"嗯。"程问笑了笑,将钱袋收起来。
小偷忍不住好奇地问道:"爷为什么要我偷那位公子的钱啊?"
"好玩儿啊。"程问扬着嘴角,摇着扇子十分愉快地走了,留下小偷不明所以地在原地挠了挠头,说了句:"有钱人还真是奇怪!自己的钱不要了,却叫我去偷别人的!"
风烛见程问坐在桌前盯着桌子上的一个钱袋和一个平安符发了许久的呆,心中有许多疑惑又不好问。那个平安符在兰城时她便见过了,至于那个钱袋,看颜色和花纹,怎么也不像是姑娘家的,若说是别人送的,也未免太朴素了些。也不知究竟有什么看头。
程问换了一只手托着下巴,目光始终停在钱袋上。想到在茶楼里,他状似随意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他答道:"应十七。"程问端茶的手微微一滞,又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淡然饮茶。
"应虞,应十七。"程问呢喃着这个名字,忽然轻轻一笑。
他绝不会认错人,即便那晚屋里不曾点灯一片黑暗,不能看清他的面容,但是程问向来对别人的身形记忆深刻,光凭一个背影也能认出来。何况,他的反应也早已说明了一切。
"就这么不想被我认出来?我也没对他做什么,干嘛怕成这样?"程问不解,伸手拨了拨桌子上的平安符,红绳绕在了手指上。
风烛在一旁静静看着他一人喃喃自语,一会儿皱眉,一会儿轻笑,只觉得无比诡异,忍不住抖了抖身子道:"世子爷,您这样简直就像怀春的少女。"
"你说什么?"程问猛地回过头盯着她,倒没有生气,反倒更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
"难道不是么?您对着这钱袋和平安符发了好一会儿的呆了,还自言自语,可不就跟那刚刚动了春心的小姑娘一样嘛!"风烛一脸认真地道。
程问听了却捧腹笑了好一会儿,笑完了便将钱袋和平安符一块收了起来。
风烛凑上去道:"那世子爷倒是告诉我,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
"想知道?"程问扬眉,见风烛点头,抬手敲了下她的额头,坏笑道," 不告诉你!"
待到各地的人员差不多了都已经齐聚京城,皇上便在紫阳殿举办庆功晚宴,一同征战回来的将领们例行嘉奖过后,便又是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程问的座位在程锦斜对面,正好看见挺直了身子立在程锦身后的应虞,四目相对,程问隔着翩翩起舞的舞姬们冲他遥遥一笑,应虞一愣,微微点头算作回应。
歌舞虽好,程问却没什么兴致。殿中有些闷热,加上喝了些酒,程问更觉得身体燥热,便离了席出去吹吹风。
夜色正浓,天上一轮新月,繁星点点,晚风吹在身上无比舒爽,程问双手撑在栏杆上,无比惬意地闭上了眼。
"世子爷。"身后传来一声轻唤。
程问回过头,就见身后站着一个陌生的姑娘,十指绞在一起,含羞带怯地望着他,分明紧张却还要故作轻松地道:"您也是出来透气的啊?"
程问一向不会对姑娘无礼,微微一笑道:"是啊,殿里太闷了,出来透透气。你是哪家的小姐?"
"家父是平阳侯,方才在殿内,齐王爷有为您引见过我的。"那姑娘害羞,说话的声音很轻。
"哦,原来是蒋小姐,抱歉,我记x_ing不大好。"程问略带歉意地说道。实际上他并不是记x_ing不好,而是齐王今晚为他引见了许多家小姐了,程问无心于此,因此都没在意,敷衍了事,自然是不记得。
"没关系。"蒋小姐轻轻一笑。
"蒋小姐出来怎么不带个丫鬟,一个人多有不便。"程问道。
"只是出来一小会儿,所以就没带丫鬟,没想到就碰见了世子爷。"蒋小姐说着,怯怯地抬眸看了程问一眼,那眼中含着柔情万种。
程问自然清楚她绝不是偶遇自己,但也没有戳穿,脸上还是一派柔和,说道:"那我送你进去吧。"
"有劳世子爷了。"
程问陪她入了殿,看着她一步三回头地回了平阳侯的席位,自己双手环胸地靠在殿门口。这下恐怕瞧见的人都要以为他和这蒋小姐有些什么了,程问不禁好笑地摇了摇头。
应虞正要出去,见他站在殿门口,略一犹豫,还是出口问道:"世子爷站在这里做什么?"
程问看见他,笑了下,同他一道往外走,道:"没什么。"
出了殿门,应虞忽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给他,道:"这个,还给世子爷。"
程问纳闷地低头,见他掌心里静静躺在自己的那块扇坠,讶然地抬头望着他。
应虞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解释道:"这个扇坠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您拿他抵一顿茶钱实在是太可惜了。"
"所以,你就把它赎回来了?"程问握着尚且带着些许体温的扇坠,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应虞淡淡一笑。
也许是月色的缘故,也许是醉酒的缘故,程问只觉得他这一笑像是羽毛轻轻地在心上挠了一下,心跳忽然就漏了一拍。
风烛说的对,他大概真的是动了春心了。
☆、但为君故
浓云遮住了月亮,又被风缓缓吹开。月光由暗到明,从应虞的脸上慢慢划过。
程问静静看着,忽地释然一笑。
动心就动心吧,谁还在乎为什么呢?
应虞见他似在神游,试探x_ing地唤了一声:"世子爷?"
"嗯。"程问应了一声,笑意浅浅地望着他。此时正好放起了焰火,五彩的烟花在二人身后"嘭"地炸开,灿烂过一瞬,转眼间便又化作流星一般缓缓落下。接二连三的烟花前仆后继地绽放,奢华绚烂,映亮了整片夜幕。
殿内的人陆陆续续出来看焰火,程问一把抓住应虞的手腕,避过人群往偏僻的地方走去。
应虞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一下,"世......世子爷?"
"嘘!"程问笑着朝他眨眨眼,像是恶作剧的孩子一般纯粹无邪。
应虞心中一动,竟就由着他去了。
等程问停下来时,应虞才发现他们正站在一座荒废的冷宫门口。殿门紧闭着,朱漆剥落,锁已生锈,爬满了蛛网。四周连一盏灯都没有,月光下沉寂的冷宫里鬼气森然。
应虞还在打量,那厢程问已经蹿上了墙头冲他招手:"哎!上来啊!"
"世子爷,您......是要进去吗?"应虞指着已经分辨不出字体的冷宫横匾,满脸纠结。
"你先上来。"程问道。
应虞略一犹豫,后退一步,纵身一跃,跳到围墙上。程问指了指不远处的屋顶,率先沿着围墙疾走几步,使了轻功落到屋脊上。应虞慢他一步,在他身边稳稳落下,露出迷茫的表情望着程问。
程问在屋脊上坐了下来,拍拍身边的位置,应虞便也坐了下来。程问抬手指着天上道:"这儿看烟花是不是特漂亮?"
姹紫嫣红的焰火照亮了大半个天空,连星辰都显得黯淡无光,夜风清凉,如水一般轻柔。
从这里还能看见前面宫殿里灯火,从各宫道上一路延伸,形状恍如一条盘着的长龙。
应虞静静看了一会儿,忽地无声笑了笑。
"笑什么?"程问偏头看着他,问道。
应虞答道:"我在想,世子爷来这儿,竟然只是为了看烟花,果然跟传闻中一样,是个恣意妄为的人。"
程问挑了挑眉,对这个评论不甚在意,反倒很有兴致地问道:"传闻中还说我是什么样的人?"
应虞顿了一会儿,才回道:"纨绔子弟,流连花丛,放荡不羁。"
"哈哈哈!"程问大笑几声,又问,"那在你看来,又是如何?"
应虞认真地道:"世子爷不拘小节,率x_ing洒脱,是个热心之人。"
"嗯,这话我爱听!"程问笑眯眯地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软软的,手感很不错。
应虞捂着自己的耳朵,半是惊异半是害羞地瞪大眼睛,看得程问心里痒痒的,恨不得把人摁进怀里狠狠□□他一番。
"其实这座冷宫是我小时候发现的。"程问转而用怀念般的语调说起闲话,"太后还在世的时候,时常宣我入宫,读书也是在尚书苑和其他皇子一起。我幼时调皮贪玩,有一回和皇子们玩游戏躲到了这里,结果睡着了,醒来天都黑了。他们在外面找了我一天,奴才们都快吓死了!"
"有时候心情不好我便来这坐坐,从未被人发现过,这里荒废太久了,根本没人来。"程问说道。
应虞看了眼方才翻进来的那两人高的围墙,如今墙上已经爬满了藤蔓,他道:"世子爷小时候武功就已经这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