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熙之笑了笑,虽然他不太主动找人聊天,但是别人如果主动找他搭讪,大多数他都会礼貌的回应的。
“小兄弟这样子不像做苦力的啊,怎么来这里?”
“我没什么其他能力了,只有手脚还能用用。”
顾熙之说着,旁边老者上下打量了他,然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哎,这世道不好啊。”
顾熙之对于老者的抱怨,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老者也不再说话了,只是坐在一旁“啪嗒啪嗒”的抽着旱烟。
过了午饭时间,天气彻底放晴了,没多久又有人来挑人了,年轻的人渐渐都被挑走了,好几次,都有管事的走到顾熙之身前打量着他,最后都离开了。
顾熙之看着周围被挑走的人,好些个看起来比自己还要瘦弱。
他不太明白为何没有人挑选自己。
“小兄弟啊,你一看就不是做体力活的,挑回去做不了事还要白发你工钱,他们肯定不愿意。”
旁边的老者似乎看出了顾熙之的疑惑,又搭话到。
“为什么会这么说?”
“你看看你,再看看别人。”
老者用烟杆指了一圈众人。
“做苦力活每日风吹日晒的,大多皮肤黝黑,经常摔到撞到的,身上大大小小都有些伤痕,还有你看那手,大部分都长满了老茧,你这双手白白嫩嫩的,比那些穷苦人家的姑娘还漂亮,怎么看,都像是大户人家养在家里的小少爷。”
顾熙之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虽然有些做针线活的伤痕和一些做饭时候的烫伤,但是确实没有什么老茧。
“人总是有第一次的。”
顾熙之淡淡的说了句,老者倒是愣了愣。
“这倒是,大家一开始也都不是这样满身伤痕双手老茧的。”
老者笑了笑,在台阶上敲了敲烟灰,没多久,又有人来挑人,老者也被挑走了。
市场变得冷冷清清,中午最温暖的时间过去,温度又渐渐降了下来,如今蜷缩着身子坐在市场里的,大部分都是老的几乎走不动的,和拖着病弱身子的。
看来今天是没有什么希望了,顾熙之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正想离开,一双白底黑面的靴子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抬起头,面前站着一名干瘦的中年人,留着山羊小胡,眯着眼打量着顾熙之。
“今夜通宵给船只卸货,所以给双倍价钱,四十个铜板一夜,你做得来吗?”
对方询问着,顾熙之连忙点了点头,然后就看见中年男人招了招手,示意让他跟着。
随即男人又寻了几个看上去还健康能动的人,然后他就坐上了轿子,让所有人都跟着,众人像码头走去。
码头离市场非常远,中午就吃了两个馒头垫底,顾熙之并没有吃晚饭,这段距离几乎已经花掉了他所有的体力,而反观其他的人,看上去虽然病弱,但是却也都好好的走着,相比之下,他到显得更加疲惫。
卸货的地方是货船的码头,只等着一盏渔灯,大多数船只都黑漆漆的,有些卸货的船也不过点着微弱的渔灯照亮,而与此相映的,不远处的另外一处码头,岸边停靠的画舫上传来了悠扬的乐曲声,和仿佛在天边的欢声笑语。
岸上的戏园子青楼都挂着亮堂堂的大红灯笼,来往的人群锦衣华府。
看着那一处的景象,顾熙之有些愣神。
“都来这里记名字。”
山羊胡的中年男人坐在一张简陋的桌子后,手上握着毛笔,面前摆着一本簿子几叠纸,其他人眼神麻木的走过去,中年男人询问着每个人的姓名,记录在簿子上,然后又拿出纸,让每个人签名。
市场做苦工几乎都是不识字的,所以中年男人写下名字后,其他人只是沾了红泥在上面印下了手印。
轮到顾熙之了,中年男人念着契约上的内容,这种一日的契约非常简单,无怪乎就是些佣金的多少罚款的条约等等。
顾熙之看到契约上的内容无误,就拿起了旁边的毛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中年男人有些震惊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契约一式两份,递给了顾熙之一份。
船还没有到,众人就在码头上等着,没多久,另外一个微胖的男人又带着几个健壮的男人过来,顾熙之那那些人都很面生,想着可能是其他市场的。
“这批急货来的真不是时候,市场上都没人了。”
微胖的男人与那山羊胡男人交谈着。
“哎,就快清闲了,如今不但北边,连南边都战事不断,又入了冬,估计南边生意不会做了。”
山羊胡男子给两人倒了热茶,然后就看见旁边一个小厮提着一个大袋子来了。
“去给大家分分吧。”
山羊胡男子捧着茶碗怒了怒嘴,小厮将拿着大袋子走过来。
顾熙之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就看见所有人都站起来迎了上去,就看见小厮的袋子中装的都是热乎乎的白面馒头。
“哎,你们也不容易,这通宵达旦熬夜干活的,我们东家可怜你们,让你们吃饱了再干活。”
山羊胡男人说着,小厮将馒头分给众人,顾熙之也走上去,拿了两个馒头坐到了一旁,仔细的吃着,山羊胡男人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许久,最后移开了目光。
就在不远处那歌舞升平达到高潮的时候,终于看见了一闪一闪的渔灯出现在水面上,微胖男人连忙站了起来,退了退坐在那里打瞌睡的山羊胡,所有人都去准备船只靠岸的事情了。
货物用麻袋装着,也有木制的箱子。
所有货物都被送上小推车,然后由人拉到指定的地方,山羊胡看了顾熙之一眼,然后说了句“这货物贵重,你这身板可别摔损了货物。”
分好了工,众人便上了船。
货物抬起来并不重,顾熙之一开始还觉得轻松,没想到再重复进行这个动作许久之后,就开始觉得手中的货物越来越重,夜风也越来越冷,山羊胡男子早早就带着小厮离开了,如今就留下那个微胖的男人坐在棚子里烤着火。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埋头苦干着,顾熙之也吃力的一个个扛着货物。
双手已经冻的发麻,突然只觉得全身一软,顾熙之一个站不稳就像地面摔去,却在接近地面之前被人扶了一把。
“这身板,就别来干苦活了。”
扶住自己的男人嫌弃的看了自己一眼,然后一把扛过自己的货物轻松像船下走去。
顾熙之活动了下双臂,拍了拍脸,又重新打起精神去拿新货物了。
将所有货物放在推车上,然后又帮着船员清理了甲板,最后三个人一道,推着运货的车子跟着微胖男人向目的地走去。
到了指定的货仓,卸了货,顾熙之疲惫的看着天空,周围已经传来了小贩们吆喝早饭的声音。结了钱,每个人又分到了两个馒头,这工事便算是结束了,虽然很累,但是顾熙之还是努力将馒头塞入口中,他知道,自己必须吃点东西,不然肯定身体受不住。
最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的时候,全身从内到外已经被冻的冰冷了,屋子里空荡荡的,一点也不比外面暖和,顾熙之在灵堂上重新点了香烛,伸出手,用上面满是破皮并且冻的通红的手轻抚着牌位。
“烁然,你看,我过得很好哦。”
第4章 第四日
第二日顾熙之是被饿醒的,全身仿佛被打过板子一般无法动弹,顾熙之双手扶着腿动了动,艰难的翻了个身,然后无力的趴在床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还记得上次变成这样,是被爹打的,那么重的板子打在身上,一开始还能感觉到痛,到后来就已经没有了知觉,最后只剩下耳边传来娘亲的哭喊与烁然的声音,在后来,自己就像垃圾一样被丢出了家门,大雨中,自己披着一件破旧的蓑衣,趴在烁然的背上,两人就这样一步步在夜晚的大雨中缓慢的前进着。
当时的两个人没有任何目标,只是漫无目的的走着,只想着去一个清静的地方,就是死掉,也能两个人死在一起。
从京城到乐峻,两人足足走了三月有余,中途若遇到城镇,烁然会找一些零工,若是没有工作,那两人就只能露宿街头。
三个月顾熙之病了好好了病,能走路时候就与烁然两人搀扶着前进,病的无法走动时候烁然就背着他。
到乐峻时候,两人仿佛那城外街边聚集在一起的乞儿一般凄惨。
一路上存了些钱,两人便在青竹巷找了一处便宜的屋子住了下来,以兄弟相称,但是没多久,邻里左右就发现了两人的关系,两人也并没有做多隐瞒,外人虽然不齿他们的关系,但是都是些穷苦人家,自己家的事情都cao心不完,也没人去管他们,只不过是邻里左右茶余饭后的闲话罢了。
烁然为人特别热情,邻里左右虽然看不惯顾熙之,但是碍于烁然的面子倒也是不会为难他,况且顾熙之也从来没有真的去惹怒众人,充其量不过是穷苦人家的嫉妒心理作祟,眼看着顾熙之就不像吃过苦的人,所以看他不顺眼罢了。
“哎。”
轻轻叹了口气,顾熙之艰难的挪动着自己的身子,总不能一直在床上躺着,况且此时自己已经饥肠辘辘,所以顾熙之还是决定起床了。
感觉窗外的天气有些暗,顾熙之想着是不是又下雨了,拖着酸痛的身体走下了床,刚打开门,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雪花飘了进来。
顾熙之惊讶,原来已经到了这个时节了。
关上门退回到屋内,顾熙之拖着身子走到灶台前,想着也没有力气做馒头炒菜什么的了,只是煮了了个粥,旁边的柴火所剩不多了,以前烁然会固定去郊外的山上砍柴,若是有些人家不善于这个的,街面上倒是也能买到,只不过冬天的时候柴火的价钱会翻好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