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挽凤止 作者:从从从从鸾(下)【完结】(26)

2019-05-18  作者|标签:从从从从鸾 复仇虐渣 豪门世家 宫廷侯爵

  “阿妹,你等一等。”顺阳站住脚,微微虚了眼,看向正前的一抹影子:“你看,前面是不是有人?”

  定襄随着她看过去,这时候慕容冲已脱离了梅花树,从阶梯向上,快要到了大殿的屋檐底下,她的面上有些不善的情绪,只淡淡地嗤笑一声,并不答话。

  顺阳也逐渐明白了过来,二人心照不宣,接着往前走去。

  走过一段,到了温室殿的后门,定襄突然不知为什么想要回头看一看,乍然照着这样做了,身后殿观威严,除了守候宫人,什么都没有了。

  慕容冲走进温室殿,苻坚还在案前批奏文书,宋牙依是立于他身后,看见他来了,便点了头示意,慕容冲走上前去,在苻坚一侧跪下,执起方墨。

  “有一事,必须得告诉你。”苻坚突然说。

  慕容冲手上的动作停了一停,心尖莫名其妙地开始颤抖,并未抬头,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是,陛下。”

  “你母亲,昨日殁了。”苻坚并未将话说得太过委婉,他的余光照在他的身上,见他只是轻微地眨了眨眼,便又加了一句:“见过你之后。”

  慕容冲方才停下的动作丝毫未受影响一般继续起来,面色甚至都无什变化,他不言不语,仿佛事不关己。

  苻坚顿了顿,不再看他,继续说道:“朕打算仍以燕后之礼,厚葬。旧日宗亲叔伯,即从任上归长安奔丧。”

  慕容冲放下手中方墨,慢慢地跪俯下去:“谢陛下。”

  苻坚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瞬,随即又说道:“到时,也许你出宫守孝,孝满再归。”

  明显像是听到少年喉间吞咽之声,苻坚倒是不急,只静静地等着,半晌听他开口,嗓音有些沙哑,却仍不是哭腔,但总归是有些情绪,却不知究竟是因为哪句话。

  “谢……陛下。”

  第八十七章 再聚

  慕容冲曾幻想过许多种再聚的场面,譬如哪一日清晨他昏昏沉沉地睡倒在窗前,午后醒来的时候,眼前只有可足浑焦急的面庞:红妆金饰,还是那一副娇媚的容颜,待他缓慢地张开眼睛,她会握住他的手,告诉他午前他曾从马背上摔下来。再或是夜里他盯着飘摇微弱的烛火,数十个数,再转过头去,就能看到慕容凤四仰八叉地与他接席而睡。

  总之不会如当下吧,他想。

  “郎君。”

  慕容冲眨了眨眼,看清楚正前高悬的匾额之上几数无比刺目的大字,他听到王洛不紧不慢的催促声音,终于肯从车上走下来。

  门前站着慕容暐,他的模样似乎有些变化,慕容冲却分辨不出来了,他们彼此隔着相当的一段距离对视,慕容暐的目光中夹杂着一些略微复杂的情绪,他最终还是率先低下了头,于是慕容冲才得以顺理成章地擦着他的肩膀进入府邸。

  随着视野的骤然开阔,一些许久未见过的人一下子变戏法一般全部挤进了目前,当先正抄手指令家仆的慕容温率先停了下来,目光在他的身上打了个圈,之后几是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慕容冲有些喘不过气,幸好这样的局面没有维持多久,终究在一片沉默的尴尬中所有人都恢复了先前的态度,对他便宛同视若无睹。

  慕容冲却竟然松了一口气。

  一旁自始至终无什动静的王洛不知何时站了出来,清了清嗓子,从背后伸出一只手来,对着他道:“郎君,咱们这边去。”

  慕容冲看了他一眼,那一双常年不起波澜的灰黑色眸子仍旧是宠辱不惊,他突然有些感激他。

  沿路上没有引领的亲戚,甚连家仆都未曾有,他们一概都像是看不见他,慕容冲的步伐似乎从未有这么快过,却在灵堂前一下子刹住了脚。

  慕容凤自灵堂内磕过了头,一只脚迈过门槛,另一只脚尚悬于空中,他的神情说不上是怎么回事,面色杂些青白的颜色,总之不很好看,他睁大了眼睛看向慕容冲,嘴巴慢慢地张开来,却什么话都没听他说出来。

  慕容冲但觉眼皮突突地跳动,心底一股苦涩宛如嘴巴里填满了黄莲。

  慕容凤仍旧看着他,尝试着将悬空的右脚缓慢地落到实地上去,他这么做了,之后却又开始新一轮的踌躇,时间像是定格了,连空气都好似凝固,直到他的后背一股猛烈的撞击——

  “兄长……咦——”慕容觊该正当是无忧无虑的年纪,他仰头咧嘴,说话含含糊糊地,蓦然朝正前方看,待了一会儿,竟然迈开小步向慕容冲跑了过去,一把牵起他的手来。

  “冲哥哥!”

  慕容冲像是被冻僵了似的,一点一点地挪动着下颔,过了一会儿他的目光总算全然垂落下去,正见到慕容觊亲昵地将柔滑的脸蛋往他手心里磨蹭。

  “冲哥哥?”该是意识到了这里紧绷而异常的氛围,慕容觊拧着眉心,说话声轻飘飘地带着试探:“你怎么了?”

  慕容冲心底一寸寸地揪起来,他想他从小到大,应该始终没有如此尴尬的时候——哑口无言。

  慕容凤的脚腕有些发麻,身后又是一串从急到缓的脚步声,他没来得及回头看,不过想一想——应该知道是谁了吧……

  “七哥。”

  慕容凤浑身一凛,一股寒意上侵,他甚至不知道这该不该是慕容冲的声音,蓦然从心底的一股冲动迸发出来,像是没有径直通过头脑,他快步拾着阶梯而下,捉住了慕容冲的手腕。

  “凤皇,我陪你走走。”

  从灵堂拐过,庭院便显得安静了许多,他们之间的气氛又沉寂下来,就连慕容觊都抿紧了小嘴不再说话了。

  慕容冲朝身后看了一眼,王洛虽还跟着,却已经离开了很长的距离,漫不经心,似乎是自行在散步。他回过头,看向天空,正中几朵云彩,单调得很。

  “听说……听说你七哥也要赴北地就职了。”

  慕容冲点点头。

  慕容凤深深吸了口气,低下头去寻思了半晌,总算又能顺着方才好容易挑起的话头说下去了:“时……时间过得真快。”

  慕容冲没有给予他回应,只是从袖子里伸出手来,一下子捏住慕容觊的小手。

  慕容觊似乎很高兴,仰着一张白嫩嫩胖乎乎的小脸冲他使劲地笑。

  慕容凤看在眼里,不知哪里有些不舒服,他犹豫了片刻,终于说:“你七哥要去北地做长史……我看,阿觊还是跟着他……”

  “你记不记得当年在中山王府咱们一起种过竹子。”慕容冲突然问。

  慕容凤怔了怔,答道:“记得,后来记得,似乎没长成。”

  “听说这长安城留得住凤凰。”慕容冲说:“一雌复一雄,□□入紫宫,大街小巷都在传。”

  慕容凤胸口有些憋闷,面色涨得微潮。

  “陛下在宣室殿也种了竹子,今年一下子都长成了。”慕容冲接着说,突然话锋一转,面向着他问:“你有什么事,像以前一样跟我讲,我去替你求求陛下。”

  慕容凤深深地吸进一口气,由于过急促,他该是呛到了,面色突然间就通红,他剧烈的咳嗽起来,慢慢地蹲下身子去,还在不停地咳嗽。

  慕容冲看了他一眼,面上的表情一成不变,他撒开握住慕容觊的手,倏忽从他身边走过去,向着灵堂来路而回。

  慕容凤似乎已不再咳嗽,却始终也没有站起身来,坚无可摧终究还是应时崩塌,他不受控制地跪伏在地,足膝抵着泥土,抽泣着哭了出来。

  慕容冲回到灵堂,从门口便能一瞥暗色的棺椁,他往前走了一步,到门槛停了下来,他没有低头去看四下跪坐的都是些什么人,却大抵上知道:靠近门前的慕容德看了他一眼,便立刻收回了目光,慕容楷轻轻地咳嗽了两声,于是慕容宝与慕容肃等人都低下了头。

  慕容冲迈过了门槛,走到灵位前,跪伏下去,头磕在地上的声响发闷,最后一下响过之后起身都变得困难了,王洛微微矮下身,将他扶起来,慕容冲有些迟疑,却聪明的没有表露出来。

  衣角蓦然被一股力道拉住,慕容冲的余光瞥见一个高瘦的影子笔挺地坐着。

  慕容麟的脑袋深深埋在领子里,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拉住了慕容冲的衣角,而慕容冲也像是能够明白,顺势坐到了他的身旁,离着灵位更近的一侧。

  “咳——”坐在正对面的慕容温终于忍不住大声地咳嗽了一声,本隔着慕容麟如今坐在慕容冲身旁的慕容亮便站起来,另寻了个位子坐下去。

  气氛这时才到达了一个顶峰,慕容冲抬眼看向慕容温,对方站了起来,手中端着一碗温酒,像是不小心失了手,一下子摔碎在他眼前,酒液溅到了面上去,周围霎时连衣裙摩擦的声音都没有了。

  慕容冲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手腕被一股力道牵制住,他听到慕容麟悄声唤了一句“凤皇”。

  “你放肆!”慕容冲站起身来,习惯一般,他这样说,眼睛红红的,恶狠狠地盯着慕容温。

  慕容德跪直了身子,但似乎没有要上前制止的意思,而慕容温也像是没听见他的威胁,径直地重新坐了回去。

  这下子只剩下慕容冲一个人突兀地站在灵堂中间,四周是跪坐的人,低垂着脑袋,实则暗暗地用余光打量着自己——

  心跳到了近乎疯狂的地步,唇齿不受控制地上下打架,在这压抑的氛围里似乎再多待上一刻他都要窒息而死。慕容冲看了一眼慕容麟,他的头重新埋进了领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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