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挽凤止 作者:从从从从鸾(下)【完结】(37)

2019-05-18  作者|标签:从从从从鸾 复仇虐渣 豪门世家 宫廷侯爵

  “赵侍郎。”慕容冲眉目不动,单调又平整的一句,弯下腰向靴前扫拭一番,便沿着台阶拾下。

  “太守不是为陛下备了厚礼?”赵整随在他一侧,陪着下了台阶。

  慕容冲看了他一眼,笑意洋洋又稍含轻蔑:“不是托去了长安城的新兴侯府?待陛下归长安,必当奉上。”

  赵整毫不输气势,蔑然笑道:“太守真甘为人下?”

  慕容冲也不恼,反是笑意更浓:“一人之下,有何不可?侍郎不见方才仇池公,都要顾忌陛下,率先给我下礼?”

  赵整敛容,又作一副肃然模样,声音压得低沉而又沙哑:“郎君既出,当无还理。”

  慕容冲挑了长眉如黛,垂首视脚下铺整卵石,睫羽乌浓,下遮了诸多心思,他一步一缓,走得不急,倏忽笑出声来,抬头斜睨旁侧,道:“整个长安城怕都知道了,陛下欲以定襄公主许配与我,到时,我为天子之婿,何愁不得留任长安?”

  第九十五章 暗生变故

  春风飒飒,马蹄得意。

  一支箭搭在弦上,箭尖稳稳瞄向林间奔跑的野鹿,倏忽破风而出正中鹿腹,已得的猎物悲鸣一声,竖颈倒地。

  慕容冲束起弯弓,面上却无几喜悦,甚至算得上未将身后颇丰的收获放在眼里,也无收拉缰绳之意,信放赤烈迈开四蹄俄而穿过林子。正上的天空响彻饿鹰悲怖的鸣叫,他抬起头来,正见它盘桓,便是倾身自后再抽一箭,眸子微虚起,放箭时耳边窣的一声,直起身来,那狡猾的猎食者已羽翅中箭打着旋坠落在地。

  “鹰是天上的王,再坚固的铐子也拴不住。”

  慕容冲微垂眼睫,眼见那猎鹰尚在扑腾挣扎,锐利的鹰眼一时竟觉颇为熟稔。

  视线渐渐脱开,便也就重复抬眸远视梭巡,心底却泛出些苦涩的笑意来。

  铁打的铐子拴不住,却又被什么牵着飞不高远呢?四下望,已身处在上林边缘,隔墙便是碧翠的阿城了,昔日移栽的梧桐已有参天之势,隔远便能瞧得一清二楚。

  慕容冲有些失神,下伸的枝子拍在前额,密密的枝叶刮乱了发髻,一阵窸窸窣窣地响。

  青丝凌乱许还沾了几片绿叶红花,未及整理发冠,先听高Cao响动,傍树一只蹦跳的灰兔倏忽要窜没了影。慕容冲眉头一紧,再度拉弓搭箭向低处,依旧待步稳了径出一箭,本唾手可得的猎物却蓦地被对向而来的一支箭横夺了去,中箭的灰兔带箭翻滚一圈,他便落了空。

  “驾!”

  杨定从远处几树之间现出身来,面上尽是洋洋的得意之色,他高昂着下颔,骄傲不可一世,到了近前弯腰舒臂勾着尾羽拔出箭来,随手便扔一旁。

  “吁。”慕容冲勒停赤烈,像是在等他开口。

  “慕容太守果是名不虚传,一路下来,皆是太守的猎物。”杨定说,话语里虽是夸赞之意,却让人怎么也听不出奉承之意。

  慕容冲挑了一侧眉梢依旧不语,便是料定他仍有后话。

  果然,杨定笑了一声,偏过头去再不屑看他,嘴上道:“只可惜比我稍逊一筹,太守心思细腻,出一箭多少踌躇犹豫,定却是粗人,出箭讲快。”

  话中的讥讽意思怕是任谁都听得出来,慕容冲仍一副漠然不热的神情,状似随意向那灰兔身上看了一眼,道:“杨郎是在相让?”

  杨定不置可否,只笑得更为得意,二人年纪相仿,倒显出一人此间意气,另一人倒如长老之人,杨定蓦地将马缰向后一紧,胯(和谐)下马儿长嘶一声便迈开蹄子,一阵风逆着拂到面上,慕容冲下意识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骄傲的马蹄声越行越远,回首看,竟没了影子。

  “一十七、一十八、一十九……”

  宋牙站在一旁揣着袖子阖目似养息,也不知是习惯还是怎么,面上始终脱不去便是一份笑意,耳边听着数数的动静渐少了,到了最后便只剩下两人在较劲,摇头晃脑落得清闲,倒也不急不慢,像是料定了结局。

  “二十一、二十二……”

  起风了,宋牙微微张开眸子,向来风的方向一看,耳边数数的动静便止了,两名侍从面面相觑,将手中的弓箭一堆,便小跑至前复命道:“宋侍郎,数出来了。”

  宋牙回过头来,扬了扬下巴道:“说。”

  两人又开始面面目目地推诿,终于一人出来支支吾吾道:“平阳太守,三十一支,杨氏郎,三十……”

  “三十几?”宋牙等的有些不耐烦。

  “三十……”那答话的喉咙上上下下滑动吞咽,最后说:“三十四支,是杨郎得了头筹。”

  宋牙眉头一蹙,却像是只对着最后那一句,他微微矮下身来,装模作样将耳朵凑了过去,又问一遍:“你说什么?是谁得了头筹?”

  “杨……仇池公族中……杨……杨定?”

  “啪。”

  宋牙收回手来,那侍从面上便高肿了起来,耳听那一向只会笑语的人也难得严正起来,迈开步子走到数出的剑堆,从杨定的得物抽出几支扔了出去,转回头来,又是一副笑模样,指着对围着的侍从道:“数错了,是小事,正过来就是。”

  又对向方才答话的那侍从:“现在你来说说,是谁得了头筹?”

  那人一脸惶惶之色,挨着地便叩了三个响头,答道:“回……回侍郎……是……是平阳太守。”

  “这就对了。”宋牙笑得没了眼睛,矮着身子将他扶起来,又道:“太守拔了头筹,是该让长安城里也知道知道,你快马加鞭地去告诉定襄公主、王后、太后,这可是个好消息,得让她们提前了知道。”

  “是,领命。”

  平阳太守在宴上的席位自然设在胞兄新兴侯之副,入宴来二人半晌相傍坐立也无语,竟像是生疏不识的二人,慕容冲也曾想过与他千百种的并坐,却在此刻盯着他侧鬓横生的白发,再多的预备也无从开口了。他的模样看似是在伤神,移回了目光放到杯箸菜肴之间,却听慕容暐微微开口,声音轻得几乎闻不见。

  “睡着的时间太长了,现下夜里少眠,点起灯来却又不知做什么。”

  慕容冲愣了愣,眼底竟不自觉泛着泪光,他回过神来,又一时没了答语,只得吸了吸鼻子,深深埋着头,半晌才道:“长兄如何就……少眠了?”

  慕容暐像是叹了口气,又像是没有:“只觉得好长一个夜晚,全作睡眠,太可惜了。”

  慕容冲闭了闭眼:“夜里,不睡觉,还能做什么?”

  “我在正阳殿中藏了一管萧,不知还能不能拿回来,就算是……我拿不回来,总得有人替我拿回来。”慕容暐又说。

  慕容冲执筷戳碎了鱼眼睛,还是止不住手上的颤抖:“长兄以为,会有那么一天吗?”

  慕容暐摇摇头,却不像是在否定他的提问,他说:“记得小时候,我不敢做的,都有你替我做,太保进殿问政,你就趁机往他的靴子里撒小石子,看他一瘸一拐地走,也不敢失了仪态脱靴收拾。”

  慕容冲的眉头皱起来。

  “那时候你说:这老匹夫,不把皇帝放眼里……迟早一天,皇兄在朝中做了主……”

  慕容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慕容暐的话便戛然打断在这里,过了一会儿听他淡淡道:“长兄最后,还是没能做得了主。”

  慕容暐还是摇头,接着说:“从前,四叔也曾上书归还朝政,我害怕了,没听你的。”

  “可如果现在我说,不会有那么一天呢?”慕容冲问。

  慕容暐总算是沉默了,他的目光直直地向着盘中餐,神情呆滞而迷茫,半晌晶晶亮的眸子里似有一滴清泪酝出,碰一下砸入汤羹之中,。

  “你从前跟我说的……那些话……”

  慕容冲端起羽觞来,撑着袖子一口仰进,放下时仍以袖口遮了半边脸:“年少不知事,说过的话哪能信?”

  慕容暐该是笑了一声的,深深埋着脑袋却微微扬起了嘴角,泪水未经面上,径直滴滴答答像雨点,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道:“可那日我见你坐井上,切切之意,莫非是向天?”

  慕容冲一滞,目光一瞬失了焦距,定定地问道:“长兄何故不现身啊?”

  慕容暐没有答话,只是呼吸间有局促的抽息,即使夹在周遭嘈杂祝寿的动静之中,也显得明显而突兀,他听见慕容冲提了一口气,说话间似能听见咬牙切齿的动静。

  “要是我真的投下去了,长兄也只看着?”

  慕容暐的面目揉皱起来,一下下摇头仿佛一颗脑袋此刻有了千钧之沉。

  慕容冲笑了一声,却像是破涕,他双目迷离游转不知落向何处,抽了抽鼻子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终于有了句话,说起来却轻飘飘的捉不住。

  “那还冠冕堂皇谈什么社稷?长兄眼里,从来只有自己。”

  慕容暐的神情归于一种极度的痛苦,像是被戳穿了心事又难以接受,手里堪堪握箸打颤,脸上憋得通红。

  殿外碎步上来一人,宋牙跪到之前,一派喜事将临的笑模样,殿下霎时安静下来,慕容暐仍是垂着脑袋遮住面上,慕容冲四顾之下,人人都装成一副期待模样,却又仿佛心知肚明,一派打碎了骨头刻意的曲张有度,扯着面皮自如地做着讨好之事。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37/77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