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挽凤止 作者:从从从从鸾(下)【完结】(71)

2019-05-18  作者|标签:从从从从鸾 复仇虐渣 豪门世家 宫廷侯爵

  哭声止住了。

  怜生颓然地跌坐在地,泪水成串地掉落下来。

  “陛下……”幼容像是很高兴,却一边笑一边流泪,她被人扶着从榻上坐起来,看向慕容冲,道:“他叫什么呢?”

  他叫什么呢?

  慕容冲想:他的确从来没有想过。猛一低下头去看安静下来的婴儿,只见他的手挣扎着伸到了襁褓之外,慕容冲尝试着轻轻地触碰他,他便偏过头去。

  “他睡着了?”慕容冲问。

  金疮医与一旁年纪大的宫人一齐上前,道:“是,陛下。”

  慕容冲又仔细地打量他,心里想:他这么小,不经世事,不知睡着的时候会不会做梦呢。

  慕容冲看着他紧闭的眼睛,那样长的眼睛,望得理应很远。可是,望向哪里呢……

  慕容楷说过的话仍旧还在耳畔,这么说来,这孩子生在阿房,他的故乡理应是在阿房,可是……慕容冲更想他回去。

  回到邺城去,或是回到他梦中的Cao原上去,他希望他能骑马、能s_h_è 箭,能到树上去掏鸟窝、捉蝉,他希望他能做他年幼时做过的事,甚至没做过的事。

  慕容冲诧异于自己此刻的想法,这从来不像是他应该去想的。他又联想到,当年慕容儁最初把他抱在怀里,是不是也有这样美好的想法呢?

  “望。”他终于说,语气里很平缓,听不出高兴,也听不出难过,他把孩子交回母亲的身边,又重复道:“叫望吧。”

  幼容的眼里盈满泪水,她使劲地点头,答道:“是,陛下……谢陛下赐名……”

  慕容冲松了一口气,也不知是为何松了一口气,他又埋下腰去,将地上的怜生扶起来。

  正殿闭合的大门此刻掀开了,从外来的宫人向内回禀道:“陛下,小将军与右将军回来了。”

  慕容冲临到中军帐时蓦地停下,向旁扶着秘书侍郎的肩膀咳得极重,再抬头时面色苍白得可怕,却又叫人不敢多说些什么。

  他重新迈开脚,由着两侧的卒子掀开门帐,乍一入内,正见段随与慕容觊风尘仆仆地立在两侧,韩延、宿勤崇和慕容永都在,却没有见到高盖。

  慕容冲掩了声轻咳,问道:“尚书令呢?”

  宿勤崇用下巴指着帐外:“在外面候着呢。”

  慕容冲方进来时未见他,想必是在帐后,便招手对慕容永道:“你去,叫他进来。”

  高盖走进来的时候,还是耷着脑袋,的确是一副败军之将的模样,到了眼前也不说话,咚的一声跪在地,之后便将身子整个伏下去。

  慕容冲示意两旁的人去抚他起来,又道:“不过是打了几场败仗,何必像条丧家之犬?先起来,站直了再说话。”

  这话说出来,高盖面色比之方才还要难看。

  慕容冲不再看他,又向众将道:“秦军打了胜仗,有何动静?”

  宿勤崇站出来,抱拳道:“退回长安城了。”

  慕容觊也在一旁道:“穷寇莫追,更何况只是小胜。”

  “暂且避战。”慕容冲说,又转而问韩延道:“如今是春天,是该播种了吧?”

  “长安城里人人互食,大将含r_ou_哺妻子,哪还能等到播种呢?”韩延答道,面上踌躇满志:“陛下,末将以为不必避战,秦军还有多少人啊?打了胜仗,连追都不敢追。”

  慕容冲不置可否,睃向慕容永,又道:“你以为呢?”

  “左将军说得不无道理。”慕容永回答说:“秦军此退,的确能见城中并无多少兵力,如此,我军可声东击西。”

  慕容冲下视诸将,面上也未有什么犹豫的意思,一刻清嗓言道:“既然如此,此次朕便亲帅军与秦军交战。韩延、段随,你们帅军随朕之后。慕容觊,你来驻守阿城。”

  之下诸将纷纷领命,慕容冲便又看向高盖。

  “尚书令。”他从上而下,至高盖身侧,稍一侧首,发声便在近前,他伸出手按住他的肩膀,道:“孤予你一千精骑,趁前方交战夜袭南城,此次只许胜,不许败。”

  第一百一十九章 败军

  “陛下,左将军大破前阵!”

  “报——右将军侧入敌阵,大破秦军!”

  慕容冲单垂目光,下颔仍高抬,面上虽无什喜色,却拉纵了缰绳任赤烈踏步,慕容永手持令旗等他号令,俄而听得一句:“追。”

  这一声追不轻不重,慕容永高举起令旗向前挥指,双腿倍夹马肚,高声重复道:“追!”

  “追——!”

  燕军铁骑越过粮田,趁势追击战败秦军,农人与将士的血r_ou_被踩进雨后s-hi泞的泥土里,慕容冲策马居中,一路遇残盔败甲,直到白渠城下,方见城门紧闭。

  慕容冲与慕容永齐齐勒马,正与韩延、段随所率两军会师城下,由是传令的从侧翼、前军纷纷而来,跪地请命道:“陛下,苻坚已入白渠城,左右将军请——”

  “放火。”慕容冲未听他汇报,眸子里倒映青灰的城墙,极干脆地下令道:“烧。”

  “是!”

  传令的携旨归阵,慕容永驱骑上前与皇帝并肩,道:“陛下,雨后潮s-hi,恐怕——”

  “区区小城而已。”慕容冲再度打断他说话,言语里的骄汰含混于平和的口气里尤显突兀,他不回头,眼睛里像只容得下城池,继而道:“釜中之鱼,游得走吗?走,到军前去。”

  慕容永颇不干脆,马缰未松又向前扣住赤烈,向皇帝道:“陛下,秦军虽然溃退,保不准逼急了顽抗,我看还是不要再向前去了。”

  慕容冲睃他一眼,未答好或不好,只从他手中径直抽出缰绳,喊一声“驾”,策马分开军阵朝前去,慕容永无奈,只能随后喝驾跟上。

  皇帝御驾方至,韩延与段随便立刻抱拳施礼,却见慕容冲也未将他二人放在眼里,仍向城头。他此刻的言行颇似踌躇满志,又过多的流于迫切,虽还是旧日漠然的面目,却再不似从前叫人捉摸不定。

  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没人知道。

  “放火了吗?”

  韩延抢先一步答:“回陛下,放了。”

  慕容冲点点头,又见一远来的传令卒驱马至前,大声上报道:“陛下!尚书令已然攻破长安南城!”

  此刻心里想的是什么呢?连慕容冲也不甚清楚了,他甚至能听到胸腔里的动静,像一面战鼓擂起。

  城头的火焰窜入眼,他开始计算:之后怎么办呢?或许今日、或许明日,他行得离长安城越来越近,一只脚已然迈了进去,就差再挪一步了。迈进去之后呢?

  他的迫切可以说是来源于目睹新生而油然萌发的希望,又来源于他的疲惫。

  慕容冲弯下腰,使劲地咳嗽,身旁的人像是已习惯了这般,故而也未多做切问。

  是,他累了。

  他很想要躺下来,好好地睡一觉。可事实上,这样简单的愿望已很久未能达成了,因他在夜里总会因寒冷和剧咳而辗转难眠,有幸睡着又会被复杂的梦境惊醒,他总梦见亡去的故人、阔别已久的故乡,还有已成追忆的故事。

  慕容冲不得不承认,慕容恪说的很对,他没有长形,年幼时便是如此,一旦打起了精神欲做一件事,前三天总会做得很是出彩,可时间越拖后,他就会萌生放弃的念头。

  他自以为慕容永说得不无道理,他如今很有耐x_ing,甚可以为了一只猎物等待许久伺机而动,又可以为了更高的位置负重而行远路,可是不知是从何时开始,这样的耐x_ing也荡然消匿了。

  或许是从去年冬天,当他登顶丹陛、向下俯瞰,心里想的是:不过如此。

  又或者是从城下面对苻坚的质问,当他仰头面对灼灼的日光,心里想的是:那又怎样呢?

  不过如此,否定的是他一路而来的披荆斩棘;那又怎样,否定的则是他多年以来的心结与噩梦。

  有得有失,似乎很公平。

  慕容冲想,他此刻再入长安城,一定要先找到桐生,找他煎一碗苦药、碗底沉蜜糖,之后仰头大口地喝下去、如饮烈酒,再之后,什么都会好的。

  他只想这一件事。

  此刻的城头上虽有火,却不够旺盛,韩延与段随分站在慕容冲两侧,蓦地听见从侧城门传来的一声动静,之后便是一声大喊:“保护陛下!”

  “驾!”

  慕容冲不及反应,回头见燕军军阵已被冲散,额顶蒙狼皮的秦国将军帅军不知从何而来,挥舞长朔直奔他门面。

  “白虏!纳命来!”

  慕容冲下意识拔剑,却怎么也拔不出来,眼见寒光逼近,身旁韩延段随齐齐出击,又向身后喊道:“保护陛下!”

  慕容冲的手指尖都在颤抖,甚至握不住缰绳,他见到几道兵刃之外的秦将目露凶光,再度喊道:“白虏休走!”

  慕容冲未再听他喊些什么,□□赤烈发了疯似的长鸣,拔开四蹄向军后逃窜,慕容冲下意识俯身,回头见慕容永以剑鞘击打马股,紧紧随在他身后,皱眉大喊道:“掩护陛下突围!快!”

  慕容冲此刻总算捉住了缰绳,他忍着咳嗽,自行纵马穿越军阵,耳边是兵戈相接的铿锵动静,眼前又是另一名蒙兽皮的秦国将军从后军杀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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