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挽凤止 作者:从从从从鸾(上)【完结】(58)

2019-05-18  作者|标签:从从从从鸾 复仇虐渣 豪门世家 宫廷侯爵

  慕容垂起初不看他,如今微蹙起眉梢,在黑暗中模糊认出这剑的来由,却在还未及反应之时,就见慕容麟提剑猛地迈开步来,下意识向侧一躲,少年人顺势将他绕过。

  “碰”

  正中牌位被拦腰劈成两半,跌落在地,慕容麟大口喘着粗气,目光游移,没有定向,一串泪水模糊住眼球,缠绕勾引着关锁它们的眼眶,欲夺而奔出。

  慕容垂眉头拧紧,眼中既有几分震惊,又有几分愕然。盯住慕容麟高瘦的背影缓缓转过来,扔了手中的剑,重新跪倒在自己的面前。

  “儿幼丧生母,少人管教,以至今日。”慕容麟一句话含在怎么也憋不住的抽泣声中,在这年龄中略显宽长的肩膀颤抖得厉害,竟惹得慕容垂有一刻动容。

  “背父弑兄,自知罪孽深重……”声色含混,越到一句之末越成了压抑的鼻音,慕容麟抬起头,又立即重重叩下,再抬起时捡起掉落的宝剑,双手捧到慕容垂面前:“儿不敢奢求父亲原谅,也愧与父亲一场骨r_ou_。”

  “愧”之一字与“骨r_ou_”二字都咬得极重,叫人疑心他是否下一刻就会将一寸舌头狠狠地剁下。

  慕容垂眉眼动了动,偏过头去闭上双眼。

  “愧于自裁,只是为了使父亲一解心头之恨,请,父亲动手。”

  慕容垂深深吸了一气。

  “临去之前,请父亲千万答应孩儿,若今后得与贺麟再续父子情分,请父亲宽恕他,也如今日待孩儿一样,宽厚待他。”

  微睁开双眼,慕容垂看向慕容麟一双似是无甚畏惧的泪目。

  若说在慕容令眼中所见的,是一缕永不化的日光,就像年幼时的自己;那么慕容麟此刻,倒是让他想起从前小小的自己,脚边燃着旺盛的炉子,趴在窗口,一眼看见在风雪中挥舞长矛、稚脸通红的慕容恪……

  大致上,都是这样吧——

  倔强。

  握紧的拳头一松,慕容垂转过身去,大步迈出书房,剩下身后远远的慕容麟,最后重重抽泣一声,瘫软在地上。

  慕容凤卧在榻上辗转,终于忍不住坐起来向一边的慕容泓身上捅一捅道:“你醒着吗?起来与我说说话吧。”

  “你也睡不着?”慕容泓从榻上坐起来,顺手探着身子将一盏油灯点燃。

  慕容凤点点头,警惕地向着门外看了一眼,压着声音问道:“我父王的军队兵甲未动,难道不是要与城中里应外合,怎么秦军竟破城了——”

  “嘘。”慕容泓捂住他的嘴巴,待了一会儿解释道:“你不知道吧,陛下跑了……对了,我方才见凤皇领上有血迹,乐安王是不是来夺了他的虎旅逃出城去了?”

  “的确来抢了虎符,至于是不是要逃出去,不知道。”慕容凤说。

  慕容泓微拧起眉头,又问:“凤皇没有伤到?”

  “放心,那不是凤皇的血。”慕容凤说:“不过……乐安王彼时面目可怖、举止疯狂,的确将他吓得不轻。”

  一阵沉默,慕容泓突然幽幽问了一句:“你信吗?仿佛只一夜的功夫,咱们已算是秦国的阶下囚了。”

  “我起初以为我们都会死。”慕容凤说。

  慕容泓看着他,问:“难道我们不会死吗?”

  第五十三章 亡国

  辗转一夜,朦胧的困意穿c-h-a在殿外兵甲摩擦、铁靴撞地的动静里,到天蒙蒙亮起时,耳边反倒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慕容冲眨眨眼睛,悄没声息地将可足浑搂箍住自己肩背的双手掰开来,轻手轻脚地从榻上翻下来。

  只走了几步出了内室,迎面便与一从偏门拐入的人影撞了面,来人缟衣素裳,披发憔悴,双手紧紧握着一柄长剑,颤巍巍地举在胸前。

  “阿姐?”

  慕容冲与照面一人彼此看清彼此,都长长舒了一口气。慕容箐垂手任长袖将利剑半身盖住,神情也缓和下不再紧绷,这一松懈似乎卸去了全部力气,一下瘫软坐到了地上去。

  “外面的秦军一夜未撤,我怎么也睡不着。”慕容箐解释说:“母后呢?”

  慕容冲侧身向内室指指:“母后像是也才睡下,皇嫂呢?”

  “还在偏殿。”慕容箐说,脚下似乎使了一股力气却没能站起来。

  “我去替你将她接来这里,顺到外面去看看,不知道秦人将皇兄关在了哪里……”慕容冲朝向她伸出一只手来,又问:“偏门无人守着?”

  慕容箐一边摇头,一边捉住他的手借力从地上站起来。

  “等等,凤皇。”

  慕容冲回过头来,正见慕容箐依旧持着方才的站立姿势,寸步未动,薄唇微抿,目下一片红肿,目中又莹莹像盛满了两池清泪,扑朔之间便要溪流一般刷下面来似的。

  “我们会死吗?”

  祭台上奉牛、羊、豕三畜,台前王猛缓缓睁开双眼,朝着烟雾缭绕之中看去,微不可闻的是一声叹息,而后扶膝站立起身,步履不轻不重自祭台而下。

  “倘若慕容恪健在,恐怕你我不会站在这里。”

  “那可说不准,您看看……这燕国,早就腐朽生蛆了,岂是这几年的事?”邓羌从一旁拽出一串慕容评府上搜缴的金饰,啧啧叹道:“不过,有一点是真的:天不假年,英雄壮志难酬,又所辅非人,无奈啊。”

  王猛止住脚步,邓羌也随之停下,只见前面的人回过头来,问了一句:“陛下打算怎么处置燕室?”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陛下为人,自然是从宽赦免。”邓羌答道,想想又问:“您怎么突然想起这一回事?”

  王猛听了他的话微微颔首,虚了眼眸手抚上一幅须子,似乎没打算答他后面的问话,只是自行琢磨着自己的心思,好一会儿似是自言自语,幽幽开口道:“弄不好……可是会出乱子的。”

  “乱子?什么乱子?”邓羌顿来了一份好奇,将脑袋一凑过来欲一探问。

  “大乱子。”王猛说。

  “辽东太守韩稠诚降。”赵整笔正立于苻坚身侧,将手上一份降书合起置回案,案前半倚于座上的苻坚闭了闭眼,从一只袖中伸出手来轻揉额角,换得在一旁的宋牙矮下身来,抽手替了他。

  “陛下。”

  殿外踏进一人,风雷一般跪到殿前,苻坚开了双眼,正见郭庆举起双手于胸前抱成一拳:“陛下,燕主追到了,正在殿外。”

  “带进来。”

  慕容暐周身绳索捆勒,长发披散下来,加之头颅低垂,看不清他脸面,就这样狼狈模样被两名秦兵押着进到昔日自己坐掌的正阳殿中,倒是无师自通便老实跪下。或许始终紧张不安,再或许到了如今多少有些自弃,双膝磕下也是重重一响。

  苻坚早在他被押入之前便坐直了身子,于高殿之上向阶下之人一番俯视打量,半晌竟是笑了起来:“好歹一国之君,如何这样狼狈?”

  慕容暐仍旧低着头不说话,站离他身前几步距离的郭庆率先反应,揣出缴获,几步行到殿前,递交给赵整转手苻坚。

  殿下跪着的那一人到了此刻才总算将头抬起来,眼中浊然薄泪盖住视线,却不失焦距紧紧盯着苻坚从赵整手中接过一枚玉玺来把玩。

  像是注意到了这样的目光,苻坚微将手举起向他,问了一句:“既是宗族基业,何故丢弃不顾?”

  赵整迈前一步,方想提醒他该如何答话,却倏忽被苻坚拦下,侧目而视,苻坚面色平和,不像是在逼他说些什么,除却一人在上、一人在下的场面,更像是平素的一场交谈。

  慕容暐逐渐收了目光,眼皮颤动一刻,总算双手撑地,叩首答道:“狐死首丘,有什么不对?”

  语气中意外地和缓无波,中夹着一分淡淡的倔强,又强撑着骨子里本不必要的尊严几许,奈何到了旁人耳中却是更像狡辩。

  也的确可以说这是狡辩。

  苻坚没有立刻开口说些什么,只微向后一倾身子,身旁赵整轻嗤一声,偏过头好似不屑再看他一样,殿下郭庆立在一侧左右审视着正对话的二人,半晌才看苻坚摆了摆手,将那一枚玉玺搁到案上,站起身吩咐道:“命张蚝、邓羌即刻带兵撤出后宫、戚里,留时间给燕主召集文武,朕在宣明门外静待燕主率众而降。”

  窗外一阵喧哗,慕容冲与慕容凤、慕容泓纷纷抬了头,三方互对了眼后一齐站到窗前,由慕容凤伸手将窗开了一缝,三双眼睛各带着试探向外看去。

  “秦军怎么撤出去了?”慕容凤口中略带着狐疑,一边用手仍旧撑在窗子上,一边两边看向慕容泓与慕容冲二人。

  他们被秦军“看守关押”在这宫中已有些时候了,虽不能说成整日提心吊胆这么软弱,倒也是在憋闷和猜疑之中度过。

  “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慕容冲蹙眉问道:“能是什么事?”

  慕容泓摇了摇头,显然也是摸不到什么头脑。

  按说就算秦军要从皇宫中撤出,也该将他们这一干“俘虏”一起带出去才是,更何况,秦王苻坚还未召见他们,也未定他们生死,正当在邺城坐镇受各方降书、统收户口,平白地撤军作何?

  “不然咱们出去看看?说不定有了皇兄和十叔的消息。”慕容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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