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身上下的重重冷硬铠甲尽数剥落，主动露出了藏在最深处的柔软，从没有人见过王子这样脆弱的时刻，连他自己都没有，可他已经心如刀绞，已经手足无措了。
窗外一轮弯月高挂起，铺洒下来的寒霜一如柯林的心境般苍白。
他知道今夜就是最关键的一晚，对顾淮能不能醒过来至关重要，又过良久，他勉强收敛起情绪，坐在病床旁的沙发上，一错不错盯着顾淮的动静。他用目光描绘着这个熟悉的轮廓，时间负责无情得迅速流过。
等到天色渐白，柯林攥起的拳头缓缓松开，他伸手牢牢握紧顾淮的手，“你说过会回来，难道你要食言吗。”
一夜过去，顾淮的呼吸依旧轻而浅。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由于顾淮身份特殊，又受到整个联邦高层的关注，医护人员时常过来检查顾淮的身体状况，可这次不同，脚步声听起来更多更杂。
柯林没有在意，他的视线停在顾淮的脸上。
以顾立华为首的众人进门时一眼就看见了他，医护人员倒已经习惯了，他们脚步不停上前做过检查之后说：“少将的生命特征有些好转，”没等众人高兴，“但一直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顾立华走到柯林身旁，“柯林王子，你已经整整一夜没有休息了——”
“顾上将，”柯林说，“请不要劝我。”他起身看向顾立华，“我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你也一样。”
顾立华还没说话，他身后就有一个身穿西装的官员犹豫着说：“我好像，看见少将动了……”
第69章 答案
顾淮不是好像动了, 他确实正在脱离昏迷的状态。
在柯林骤然回过脸看过去的瞬间，他又动了一次, 尽管幅度很小, 但在场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顾立华当即转脸对门口还没退出去的医护人员道：“检查少将的身体情况！”
不等他一句话说话, 医护人员已经快步走了回来，他们算得上是整个联邦最顶尖的相关专家团队，行动迅速又不失水准。其余的外行人就只能在他们检查的时候陷入焦心的等待。
柯林本打算上前，却又不想让自己的动作对他们产生任何不便, 就沉默着后退一步，一双眼睛却眨也不眨看着病床上的顾淮。
其他人也一样。
相同的沉默在病房中蔓延开来。
很快，在医护人员还没有检查完毕的情况, 顾淮又有了动静, 他的眼睛在眼睑下滚动一圈, 眉心蹙起, 手指弹动几下, 小臂有想要抬起的迹象——
没过多久, 他缓缓睁开了双眼。
这双宛如耀眼星辰的漆黑色眸子被短暂的迷茫覆盖，他第一次睁开眼睛只维持了两秒，在看到头顶白茫茫一片的天花板时, 他又重新阖上双眸。这时医护人员已经有了结果, 他们默默让开了位置, 然后对顾立华点了点头。
专家团队的人神色如常，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柯林比顾立华更快一步来到病床前，他想要抓住顾淮的手, 却又不敢用力，只好单手按在床边，紧张地盯着顾淮还未舒展眉头的脸，哑声轻唤：“顾淮……”
在场有认识柯林的官员见到他的动作，全都惊讶得面面相觑。
他们之前虽然听到过传言，可传言是传言……眼前的场景竟然能让传言属实，才是真正让人震惊的事。
柯林这个时候已经没有闲暇用来在意周围人的看法，何况他本身就根本不会在意旁人的看法，从始至终他关心的只有顾淮。
大概是听见了他的声音，顾淮又睁开了眼睛。
柯林这才终于确定自己刚才看到的不是错觉，“顾淮，你感觉怎么样了？”
一众人见状也围了上来。
清醒之后，浑身各处伤势痛苦更甚，顾淮眉间刻痕更深，他喉间有血腥味道不断上涌，“王振宇，”只说了三个字，他已经感觉喉咙像被刀片划过般刺痛，声音也干哑得厉害，“定时感应式能源弹是启蓝的技术，他和启蓝还有联系，抓住他。”
他在死亡边缘走了一遭，醒过来说的第一句话竟然还是公事，众人不禁感到敬佩，也有人说：“少将，你现在身体还需要休养，这些问题会有手下的人去做的，你就安心养伤吧。”
话落就有不少人附和。
顾淮咽下泛上舌根的甜腥，他这时眼神才逐渐聚焦，最先看见的就是站在一旁的柯林。
“你醒了。”
柯林狠狠抿唇，再也说不出更多的话了。
顾淮看着他通红的眼角，转眼看向另一旁的顾立华，“父亲。”
顾立华的视线在两人间游走，刚才医护人员告诉他情况大有好转，现在心中巨石落下，不过面上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情绪波动，他抬手扶着顾淮的肩膀，停顿稍久，才说：“醒了就好。”说完，他拍了拍掌下温热的身躯，又重复一遍，“醒了就好。”
顾淮看了一圈周围的人，他手下微动，覆在柯林按在床边的手背上，然后对顾立华说：“父亲，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启蓝既然有能力在军部的重重监视下安排王振宇对我下手，说明他们的动作不止于此……”
他的话说到这里，在爆炸中受了伤的嗓子就已经不堪重负，血腥气涌到嘴边，让他呛咳了几声。
顾立华明白他的意思，“也好。”现在顾淮已经醒来，继续待在这里确实没有必要，这一次爆炸过后，军部需要忙的事不止于此，“我会时刻和你保持联系。”
顾淮只点头示意，没有再开口。
顾立华临走时看了柯林一眼，之后什么也没说就转身往门口走去。
跟着顾立华一齐赶来的一众官员们于是又跟着顾立华一齐离开，他们来医院的目的就是为了关注顾淮今天究竟是生还是死，现在有了结果，当然不介意尽快离开，也好方便汇报。
他们走后，病房内就再次只剩下两道呼吸声了。
柯林看着顾淮。刚才顾淮没有真正醒过来的时候，他浑身充满力气，可当顾淮睁开眼睛并看过来的时候，他却四肢酸软，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回来了……”
他的声音实在太小，顾淮不想说话，但还是用气音表达了疑惑：“你说什么？”
柯林在床沿坐了下来，他没有移开自己的手，顾淮掌心的温度让他更安心，“我有一句话想要告诉你。”
顾淮看着他的侧脸。
柯林眼角的颜色还没有褪尽，这让他看起来很脆弱，但他脸部的轮廓始终线条分明，和以往看起来没有什么区别，在说话的时候，他想要背对着顾淮，又不肯全然背对着顾淮，就保持着这样侧坐的姿势，开口说：“我想告诉你……”他即将说出的话似乎难以启齿，犹豫良久，才突然回过脸。
两人四目相对，顾淮眉头微挑，这动作牵动了眉间的伤痕，又让他皱了皱眉头。
柯林看着这样的顾淮、一个鲜活的顾淮，心里所有的踌躇迟疑都烟消云散了，他反手握住顾淮的手，呼吸声粗重起来，“我很爱你。”
顾淮一怔。
“我很爱你，”柯林紧张得手指发颤，薄唇发抖，可他声音听起来还算克制，“你对我来说是特殊的。”
顾淮看得出来他一定很不擅长告白这种事，说完一句话之后他显然还想说点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样的柯林看上去比较陌生，却又变得可爱。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让我产生这样的感情，”被顾淮这样聚精会神地看着，柯林心里的紧张愈发严重，“只有你，你是唯一的。”
顾淮轻笑一声。
他的嗓子还没好，笑声沙哑又低沉，声音不大，却让柯林悄悄红了耳尖。
柯林终于移开了视线，他把目光落在交握的双手，紧绷的情绪才稍稍缓解，“我知道你对我还不算了解，可我想，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至少让我能够追求你。”
顾淮静静看着他。
柯林说完话之后没有抬头，他也静静等着顾淮的答案。这个请求他在之前就已经提起过一次，那时候顾淮给出的答案不算明确，这段时间的相处给了他再次问出这句话的勇气，而今天的意外催化了勇气。
然而良久过去，病房里还是安静的。
柯林抿住薄唇，抬眼去看顾淮的反应。
顾淮才说：“当你之前说让我认真考虑的时候，我以为你打算给我的时间应该很充足才对。”说到这他咳了两声，手上微微用力止住了柯林的动作，他又说，“不过现在看来，你好像比我想象中要着急。”
柯林耳尖的绯红蔓延至耳后，他干巴巴地说：“我只是想知道你对我的看法。”
“我对你的看法？”顾淮嘴角牵起一抹笑意，“见你第一面的时候，我觉得你应该是一个很严肃的人，不苟言笑，长得倒是一表人才。”
柯林不由追问：“现在呢？”
“现在——”
看到柯林急于听到他接下来的话而前倾过来，顾淮脸上笑意渐浓，他说：“现在我不确定了。”
“不确定，”柯林又问，“为什么，是因为我做得不够好吗？”
他这样问，顾淮把笑容收敛，正色道：“不，是因为你做得实在太好。”他喟叹一声，“你做得这么好，让我还怎么拒绝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