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太子过来。”
胤礽一进乾清宫就发现康熙很明显的心情不好，不等他关心询问，康熙就扔过来一沓折子。
“这些你先看看。”
胤礽打开折子，就不禁瞪大了眼睛，捏着折子的手也越来越紧。后面的折子胤礽看得越来越快，几乎称得上一目十行了，额头也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水，那折子上的内容清晰地印在了他的脑子里，那是一件他拒绝接受的事。
“太子可有话要说？”
胤礽跪下叩头：“儿臣无话可说。”
胤礽极少行这样的大礼，以前要下跪之前，康熙已经免了他的礼，这次却足足跪了半刻钟，才被康熙叫起。
盯着康熙犀利的目光，胤礽心中苦涩难辨。
“允你替朕去探探他，君臣一场，朕倒不知道他居然还有这样的胆子。”
“是。”
第57章
胤礽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索额图府上的, 索额图很平静地坐在书房里, 仿佛早就知道他会来。
“那些事情都是你做的？为什么？”
“已经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问这个又有什么意思？”
“我问你为什么？”胤礽看着仿佛苍老了十岁的舅舅，再也伪装不出镇定的样子。
出生时即丧母, 舅舅是除了皇阿玛之外仅有的长辈，在还小的时候，这皇宫中总会出现新的弟弟来争夺皇阿玛的宠爱，那时候的他内心总是很委屈又不安。可是舅舅是他一个人的, 是弟弟们争不走的。曾有一段时间他对舅舅的依赖越来越大, 甚至赶上了康熙在他心中的分量。
索额图做出这样自掘坟墓的事情让胤礽不明白, 他脑中好像抓着了一点，又不敢那样想, 不想那样想。
索额图笑了笑：“太子问我为什么？难道太子真的不知道吗？”
胤礽往后退了一步：“为了我？”声音颤抖地质问：“可我哪里需要你这样做？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索额图见胤礽仍然一副难以接受的样子，也忍不住道：“太子不需要我这样做？皇上可是健康的很, 你是要熬到花甲之年再坐上那个位置吗？”
“就算你熬得住，你以为皇上会一直看重你吗，留着你这个要争他位子的儿子放在眼皮子底下？提醒他早晚要作古给你腾位子？
“你的那些弟弟可是才能不小，个个虎视眈眈，不说你那个大哥, 就是你疼得不得了那个八弟，你以为白莲教当时为什么绑他？白莲教能够查到的事情，我会得不到一点风声？他做了那么多事, 就会甘愿一直为他人做嫁衣，太子小心养虎为患。”
索额图没说的是最重要的是他不想等了, 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子孙也没几个有出息的。怕是还没等到太子登基他就要先一步去地府报到了，等他死了，太子与他的这点香火情又能够让太子照看他的家族多久？他还想活着看到家族在他手里进一步壮大的场景。
若是康熙死了继位的就是太子，而太子还没有在朝中建立起自己的势力，能依靠的还不就是就是自己这个当舅舅的，他甚至都想象过自己家族如日中天的风光。
为了那一天，他筹谋了很久很久，连太子都没有告诉。
这次康熙亲自出征，他把所有的事都算了又算，埋了很多年的钉子都毫不吝啬地全用上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一个八阿哥坏了他的大事。
索额图又恢复云淡风轻的做派：“成王败寇罢了，太子没有参与，罪臣不会连累到太子的。”
“你说是为了我，那为什么把我瞒这么紧？舅舅为什么不敢问我一句愿不愿意这样？你敢说只是为了不连累到我？舅舅心里也是清楚我是绝不会答应你的吧？舅舅做这些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胤礽的声音里带着讽刺。
索额图无话可说，太子的话刺破了他的那些冠冕堂皇，其实说的再多，太子也只是他的外甥，又哪里抵得上他的儿子孙子重要，他冒着杀头的风险为的当然是他自己的野心。
索额图的沉默越发让太子心凉，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勉强拾起太子的仪态，对着索额图道：“这些年多谢舅舅照顾，这是我最后叫你一声舅舅。”
“你要害的人是我的父亲，你伤了的是我的弟弟，就是我的仇人。勾结乱党，私通敌国，谋害圣上，杀伤皇子，哪一个都是诛九族的死罪，我求情也无用，我也不会给你求情的，我不会寒了自己父亲和弟弟的心。”
胤礽说完这些，最后看了被自己叫了那么多年舅舅的人，转身离去。
“太子留步。”
胤礽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你还有何话？”
“罪臣知道自己罪该万死，可是你的那些表兄表弟能不能留他们一条x_ing命，他们并不知道罪臣做的事情，给罪臣留下一点血脉，就当罪臣求求太子了。”这个风光了一辈子的大臣，对着自己的外甥，最后语气里带上了祈求。
胤礽听完这些话继续往前走去，没有再对索额图说一个字，索额图不知道太子是拒绝还是答应。
胤礽跪在乾清宫：“皇阿玛。”
康熙看着太子，神情莫测：“怎么？你要给他求情？”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儿臣不敢。”
胤礽跪在康熙面前，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的舅舅因为他要杀他的父亲，他现在都不知道要以何面目来面对康熙。
皇阿玛会怀疑他也参与其中了吗？皇阿玛会迁怒于他吗？有一个弑君卖国的舅舅，以后他这个太子要怎么当？
胤礽又想到索额图从头到尾都没有关心过他这个太子的处境，也许这么多年的甥舅情谊只是他的幻想。
殿里一片沉默，最终胤礽还是颤声道：“索额图罪该万死，只是他子女无辜者能不能留一条x_ing命？”
一道折子擦着胤礽的头发落在地上：“给他们留一条x_ing命？他们身为索额图的子女就不存在无辜，索额图做了这些事情就要承担一切的后果！”
“怎么太子心软了？那你有没有想过若不是小八朕已经死了？”
康熙一直压抑的怒火还是爆发了出来，好歹他还是把嘴边的那句‘你是不是也想朕死’又咽了回去，没给目前两人尴尬的父子关系再添一笔。
“你又知不知道小八都遭受到了什么，那些天我天天担心小八不能跟我活着回到京城。”
“你以为他现在伤口结了疤，能走路了就没事了么？”
“他以后可能都有不了自己的孩子，甚至可能活不了几年，你对他们心软，又对得起叫你太子哥哥的小八吗？”
“朕早就说过，那些人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胤礽早就被镇住了，后面的话都听不清了，什么叫有不了自己的孩子？还有什么叫活不了几年？
他昨天还见过八弟，八弟就是虚弱了点，不是养养就能跟正常人一样了吗？
他又清楚地知道康熙说出的话是真的，胤礽想起小八那张对他笑得乖巧的脸，心都抽搐了起来。
他也再没脸说出留那些人一条x_ing命的话，他原先想着毕竟是叫了那么多年舅舅的人，应了他最后一个请求也让他能走的安心。
现在没了往日那些不真切的情谊，胤礽心中渐升起对索额图越来越深的恨意，能被他放进心底的人不多，真心待他的人也不多，而小八是最纯粹的一个。
从很早以前，小八就是他最看重的弟弟，冷了热了他都惦记着，他从来没有这样重视过一个人，可就这样被他用心养大的弟弟居然活不了几年了？他不能接受。
与小八相比，那些不熟的表兄表弟又算得了什么？他从来没有什么同情心。
第58章
康熙望着胤礽离开的背影神情莫测, 其实在刺杀线索指向索额图时, 他的第一念头就是太子是不是也参与了？
他害怕自己付出那么多心血培养的太子也想要杀了他这个皇阿玛, 在那些证据都表明太子并不知此事时，康熙才放下了心。
只是虽然所有的证据都表明太子与此事无关, 怀疑的种子还是悄悄地埋进了康熙的心里，也许某一天遇到了什么风雨，就会发芽长大。
康熙回京不久，众人还沉浸在打了胜仗的喜悦中, 对皇上的赞声又上了一个台阶, 文人墨客写了不少都是溢美之词的文章, 没有发觉京城暗处的波涛汹涌。
不多久的一日权臣索额图全家都下了狱，还有其他许许多多户的人都被一群官兵押走, 京城的百姓一改前阵日子的欢快，避在家中不敢再与人磕牙。
朝堂上的大臣一个个也没了往日里的伶牙俐齿, 以前巴结索额图的人很多，现在没有一个人敢为他说一句话。
索额图为官多年，朝中政敌也不少，这次却罕见地没人落井下石，这倒不是他们心软了, 而是皇上对索额图判的刑已经够严酷了，他们没有再添一把火的必要，何必再多此一举得罪太子呢。
只是索额图的下场让他们这些同样做臣子的也是心里一紧, 皇上可是要求他们观看了索额图的行刑，那惨烈的场面让他们这群人几天都没睡好。
几场雨过后, 菜市场的血迹也就被冲刷了干净，老百姓们照样逛起了酒楼茶馆，以前日子怎样过现在还是怎样过，人的适应x_ing一向很大。
只是在茶楼里遇到老伙计会唏嘘几声，以前多大的一个府，现在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留下，还不如他们这些老百姓，虽没有大富大贵，也是一辈子活得安安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