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宽衣而卧,杨延顺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天一亦是背对着杨延顺,各自想着心事,夜不能寐。耳间只听房檐铁马摇动,叮咚作响,不久雨声传来,夜阑卧听,不知不觉二人尽皆熟睡。
话说雨下一夜,天还未亮,房门突然被人敲响,惊醒了牙床上的两个人,杨延顺皱皱眉,不知何人在门外,刚欲发话,天一便道:“大人稍候,我去开门。”
杨延顺一把拉住天一,面容转柔,道:“且慢,你有身孕在身,还是我去吧。料想应该不是什么大事,你好好歇息。”说着杨延顺走下榻来,穿好衣物,来到门前,将门打开,面前两人,一人正是小丫鬟阿妙,另一人则是个仆人打扮,青衣小帽,尽被雨水打s-hi。
杨延顺未等开口询问何事,那青衣小帽之人便跪倒在地,涕泪交流,“二爷,不好了,知州府出事啦!”
“什么!你再说一遍!”“知州府...被灭门啦!”
杨延顺青筋暴起,伸出手来将那仆人提起,“你仔细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人哀声连连,叫道:“二爷啊,我是知州府的门卫王立,昨晚婚宴散了,您也走了,可是知州老爷却被一个男人引走了,不知去向,随后颜三爷在府中大发雷霆。可是...可是突然有好多黑衣人闯入府中,见人就杀,掳走了颜三爷,灭了知州府满门啊!小的我在茅房里躲过一劫,等那些黑衣人走了才敢出来。我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找夫人,好在...夫人还在。夫人叫我给...给您报信来了!二爷,您可以一定要为咱们做主啊!”
杨延顺怒火中烧,一把推开王立,迈步便向楼下走,突然又转身回来,快步走到床边,单膝跪在天一面前,道:“我若回不来了,你便当我死了!”说罢未等天一阻拦,杨延顺起身离屋,快步奔向楼下,早有人牵来乌龙驹,杨延顺拢拢马缰绳,擦擦定唐刀,一马当先冲出洞香春,快马加鞭直奔知州府。马蹄飞快,来到知州府门前已经闻到血腥味扑鼻而来。天空骤雨未停,雨水冲刷下来,府门前血流成河,杨延顺甩蹬离鞍跑进府内,只见死尸遍布。未及多想,直奔后院婚房而来,一脚踹开房门,杨延顺冲进屋内,“小妹!”话音一落,一道红影投入怀中,“二哥!”
杨延顺紧楼住怀中人,良久才道:“小妹莫怕,二哥来了,你可知是谁做的这一切?”小妹闻言一指桌子,道:“二哥,昨夜那个人给你留的信!”
杨延顺闻言一愣,“哦?居然给我留信了?拿来我看看!”小妹急忙将信拿来,杨延顺接过信件一看,上写“八将军亲启”五个字,杨延顺与小妹对望一眼后拆开信件,但见笔走龙蛇,上书“见字如面,八将军之威海内皆知,兵功之强,通武之力,天下敌寇莫不丧胆。今幸临南国,吾人倍感荣耀,欲邀将军金陵一叙,把酒言欢。奈何白兄已去,不知踪迹,故先请颜卿小聚,共待将军大驾。”再往下间,四个小字,“廷美参上”!
杨延顺读完信件不禁倒抽冷气,廷美…金陵涪王赵廷美!是了,我们杀了他的心腹张明檀,他定是要为其报仇的,只是没想到他来的这么快啊!
小妹见杨延顺半天没说话,便问道:“二哥如今我们如何是好?”杨延顺眉头紧锁,心中忖道:信中说涪王已经把三弟颜查散抓去金陵了,想必也不会加害于他,不过大哥白玉堂呢?本来以为大哥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被涪王的人骗走,但信中涪王却说他也不知白大哥去哪了,扑了个空。想必本想前来向其复仇,但大哥不在,只好把三弟带走了。
杨延顺这样想着,又眼看小妹焦急地望着自己,便道:“小妹放心,若真如信上所言,三弟现在应该不会有x_ing命之忧,至于白大哥嘛,应该也不会有何差错,但不知被何人带去了哪里。现如今不必管他了,我立马启程赶赴金陵去救三弟。可你…你怎么办呢?这知州府显然是不能再待了,若是……”。
“我跟你去!”小妹突然打断杨延顺说道:“我要跟你去!现如今哥哥被人抓走,我也不要一个人继续呆在这里,况且…况且白大哥也不会回来这里了!”
杨延顺闻言一愣,心觉诧异,只见面前的小妹眼中泪水晶莹,满是委屈,心知此中定有蹊跷,便问道:“小妹,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嗯!”“那你知道些什么,告诉我!”
“嗯…白大哥他…他是跟人走了。”
“跟谁?”
“我不知道,但哥哥说他是跟一个男人走了,如果我猜的不错,应该是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人!”
杨延顺听完这么一番话,心中突然明了,想起来之前白玉堂曾对自己说过的事,如果有一个男人对他很重要的话,应该就是开封府的那位办差官了。可白大哥在新婚之夜抛下婚房中的新娘跟别人走了,这可真是岂有此理!若是有他在,这府中也不会死这么多人,三弟颜查散更不会被人抓走!大哥啊大哥,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呢!!!想罢看看小妹,杨延顺心中更是自责难堪,当初若不是自己出的这个主意,小妹如今也不会这般委屈:刚刚出嫁,新婚之夜新郎大杀四方,随后又跟别的男人跑了。紧接着被人灭门抄家,亲哥哥又被人抓走了。哎,她到现在居然还能如此冷静,若是寻常女子早就哭的不省人事了,这么好的女子白大哥怎么就不珍惜呢!不过也怪自己,昨夜若是听从白大哥的话就在府中,也不会发生这种惨事。
杨延顺心中满是悔恨之情,又掺杂着对小妹的怜惜,不禁眼圈发红,紧接着长叹一声,跪倒在小妹的凤头鞋旁。“哎,小妹,我与白大哥兄弟二人对不起三弟颜查散,更对不起小妹你呀,愚兄无能,让你受委屈了!”说完就要叩头谢罪,小妹惊得不知所措,见杨延顺跪拜自己也急忙跪在他面前,向前一扑,将杨延顺紧紧抱住。杨延顺也不禁抱住小妹,二人悲哀难耐,两厢落泪。
突然杨延顺心觉不安,小妹已经嫁给白大哥了,虽没有洞房花烛但也是拜过天地的,于情于理都是自己的嫂子啊!我现在抱着她这成何体统!念及到此,杨延顺急忙收回双手,退后几步,道:“小…呃…嫂子,延顺还是先去金陵吧!”说完就要转身出门,却被小妹一把拉住“我也要去!还有...不要叫我嫂子,我和白大哥只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况且他都丢下我跟别人走了,我又何必再认他为夫!二哥还是叫我书瑶,颜家虽是小门小户,但也不愿受此等屈辱之后依然做他白家媳妇!”
杨延顺听完此话,心中便是一翻,本以为小妹是小家碧玉,谁想到她心x_ing如此刚烈,强于三弟许多。转念一想,若不是坚韧不屈,又怎能兄妹相依过了这许多年的穷苦日子,果真是令人敬佩!想罢,杨延顺重重点头,道:“书瑶,既然你心意已决,那便随我一同去往金陵,待解救了三弟,我定寻回白大哥,让他当面向你请罪!”
--第四卷完--
☆、鸿林客栈
江南自古形胜,尤以金陵、扬州为最。自扬州南下金陵,水陆皆通,交通便捷。然而近月雨季逼近,数日暴雨不止,江河暴涨,积水冲坝,舟楫不行,故而陆路拥堵不堪,商旅不断,行人如流。
这一日,在距扬州三十里外的安元县的官道上,一家镖局正在走镖。二十名镖师押着七八辆马车冒雨前行,镖队的最前头一个少年身披蓑衣,一脚踏进水洼,回身摇晃着早已被雨水打s-hi的镖旗嘶吼着:“后面的跟上,再有三里路就到客栈啦!”往少年脸上看,十【八】九的年纪,面貌端正,两眼精光,不高不胖,略有驼背。
少年在雨中指挥着镖队前进,自己则扛着镖旗绕到了队伍的后面,来到一名老者面前,把镖旗往地上一拄,说道:“爷爷,到了前方的客栈咱们休息一晚如何?这雨下的急,看样子也停不了,天气将晚,怕有强人劫路!”
那老者眯着眼点点头,看看少年,问道:“娃子,累不累?苦不苦?”
“不累!不苦!”少年咬牙说道:“我是要成为像金枪太保一样的人物!咱家的镖局也要像金枪镖局一样名震江湖!”
老者闻言不禁哈哈大笑,答道:“不错,年轻人有志气!但是也要一步一步地来,切忌急功近利。等走完了这趟镖,回去爷爷就找陆庄主说媒,让他把女儿许给你做媳妇。”
少年听着不禁面色一热,小声应了一声,又道:“我去镖队前头看看!”话音方落,未等少年扛起镖旗,就听身后悬铃作响,马蹄声疾。爷孙俩心说不好,来者不善,立即回头张望,就见身后的雨幕被一口金刀劈开,由远及近,正往镖队冲来。少年双眼圆瞪,冲着镖队吼道:“兄弟们小心,强人来了,准备保镖!”
这一声从队尾传到队首,镖师们急忙抽刀掣枪,拉开架势,准备迎敌。再说老者,一双鹰眼紧盯那口金刀,就见金刀之后,一匹快马,马上一人怀抱着一个红衣女子,由于雨水太大,看不清面貌。老者眉头一皱,回头喊道:“没有老夫的命令谁都不要轻举妄动!”
话音落地,快马也已到了近前,少年怕爷爷有闪失,急忙跨步上前,抽出钢刀,就要拼命,哪知肩头一沉,正是老者的右手搭了上来,按住少年,低声道:“娃子别动!”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少年发愣的功夫,快马自身前奔过,四蹄如飞,快如闪电,扬起的泥水正溅在爷孙俩的脸上。等到少年反应过来的时候,快马已经离去,再次隐入雨幕当中。
老者擦了擦脸上的泥水,笑道:“咱们多虑了,这只是个过路人,想必是有急事在身,虚惊一场,哈哈。”
少年收刀回鞘,擦净泥水,啐了一声,骂道:“呸!也不知道赶去哪里投胎,吓死小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