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卓清面容上笼罩着一层悲伤,晓星尘也不再深究这个话题,看了一眼镇心戒,只觉得这戒指似乎有什么不对……但他也不甚了解这些,于是道:“这戒指……看起来很特别,是用什么做的?”卓清这才正眼瞅着他,尾音上挑:"当然是我为了这个交易,花了三年时间做的啊。”说罢,望着天边薄暮,轻柔得诡异,道:“好了,晓道长,你去找他吧。我在这儿,等你的好消息。”晓星尘有些矛盾,有些抗拒,有些不愿,为难道:“若是他不肯呢……”卓清回过头,悠悠地,坚定地道:"不,只要是你说的,他一定信,若是换了旁人,那才行不通呢。”笑的意味,染上几分残忍:“上一世,你被他苦苦欺瞒了那么久,这次轮到你去骗他了,喜欢吗,道长?”晓星尘不答,只是沉默了一会儿。这一番话,说得晓星尘又暗感惭愧,又有几分煎熬。激烈的思想斗争过后,他终究还是缓缓起了身,在他走出山洞的那一瞬间,没人能看懂他的无奈与苍凉。
卓清在他走后,微微合眸,轻靠在岩墙上,仿佛一刹那被抽干了所有的气力,语调有些颤抖,轻轻喃喃着:"对不起,骗了你……”
那镇心戒,并非完全不能逆着持戒人的心思。一旦违背了持戒人的意愿,便时时刻刻都要受着椎骨凿心之痛,直至遵循持戒人的心愿,故名唤“镇心”。
但这戒指,确实为他所做,只不过那时,他满腹怨恨戾气冲天,而镇心有灵,使得这戒灵也沾染上了不少怨念恨意,周身戾气环绕。
然而,更严重的,不仅如此。若是逆心行事,情绪波动得厉害,戾气一入,稍有不慎便会堕魔,到那时镇心戒自行碎裂,无人可挡,彻底将其变作一个弑杀的恶魔。
还有一件事,他也骗了他……那条件本就不成立,只是谈及薛洋,晓星尘心防便就减弱了,被情感左右了理智,自然没发现这个疏漏。
卓清抿了抿唇,他也是,多希望那条件是真的……然而已是不可能了。苦涩和怅然的感觉充斥心间,无论如何,他的目的总算要达到了。低低地笑起来,笑声由低渐高,极尽讽刺,又好像哭声,一声接一声,盈满悲凉。
洞外,薄雾浓云,却依稀隐现着稀疏的星子,冷风轻吹,心乱如麻,暗自思量,独作挣扎。晓星尘来来回回地走着,却见远方一道清影迎风伫立,玄色的衣袍微微摆动着,静静地凝立着,仿佛已与这无尽暮色融为一体,透露出难以言说的孤寂苍凉。心脏轻轻抽搐一下,传来真实的痛感,与莫名的激动与兴奋掺杂在一起,使得晓星尘顾不上其他,跑向了那里。
薛洋听到微微凌乱的奔跑声,下意识回头一看。本来他以为晓星尘不会来找他的,可这一回首,却仿佛一眼万年。只见晓星尘一身雪霜不染,苍白的面颊因刚才的奔跑而微微泛红,随风飘逸的墨发,而这一切都敌不过他那恍若星辰般璀璨的晶眸,清澈,熠亮,明朗,不沾染半分世俗。
“道长你怎么来了?”薛洋轻轻笑了,微勾唇角,眼底一片明盎柔漾,几乎映出了晓星尘的影子。晓星尘因一时冲动就跑过来了,此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暗恨自己鲁莽,又有些无地自容,攥着镇心戒的手又紧了几分,指尖掐得泛白。然而薛洋见了他这样子,便知道他定是有心事,心下虽有些疑惑,可见他不言,便也闭口不提。
良久,晓星尘深吸一口气,想起卓清的话,鼓足勇气,缓缓地说出心中所想,却又略有些别扭地道:“你就那么走了,感觉……很不舒服。所以……想将你找回来。”薛洋微微一怔,呼吸几乎都快停了。心跳骤然加快,在肯定这确实是晓星尘说出口的话后,神智狂喜得有些紊乱:“道长的意思是……我明白了。”展颜一笑,仿佛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一样。
终于,这么多年,苦尽甘来了吗?他这样想着。眼含真切的笑意。
听了他的回答,晓星尘的那一丝别扭感在这Cao木不生,人迹灭绝得浓郁的萧瑟之景前顷刻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满含暗喜欠疚的思绪。
夜色很深,沉云覆月,晓星尘的手中却隐隐透着一丝微弱的银光。薛洋目视良久,开口问道:"道长手中的是?”晓星尘看了一眼自己紧握成拳的手,轻轻皱眉,内心又陷入苦苦的挣扎,终是,将手缓慢地抬起,似有千斤重,慢慢地摊开,摊开……
可当他下意识地看向薛洋时,猛然对上了那双满笑意不掺分毫的眼睛,心底涌出了千万缕的不忍,慢慢的,就像铁丝一样,细细密密地包裹住心脏,越收越紧,让他差点想前功尽弃,落荒而逃。
怎么忍心呢?可是……
“这是,给我的?”薛洋注视它良久,缓缓问道。晓星尘说不出话,脑海中又浮现出卓清的笑容,只是重重地点点头,半晌,才努力使自己表现得镇定,声音尽量趋于平稳,暗含无穷的悲苦与无奈,道:"这本是我下山时,师父赠与我的。说是赠予心上人。既然已经发生了那种事,那便也该给你了。至于戴不戴……你随意。”他巧妙地织了个谎,并在最后一句话给了薛洋选择,可他的良心并不有因此就减轻半分的罪恶感。
薛洋眸中笑意由浓转淡,暗含一缕感伤:"原来还是因为昨晚的事啊……”他轻声低喃着,心中还有一句话,未语:若是换了旁人,你又会如何?但他忍住了没有开口,关系才刚好转一些,但对他而言,还是太浅。思虑良久,薛洋还是换了个语气,强捺欣喜,小心问道:“道长从下山时就一直放在身边没有送给过其他人?”晓星尘心中被他这充满欣悦的语气折磨得愈发难受煎熬,但因为那一份私心,他还是轻不可察地微微\"嗯”了一声。
“道长,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的。"思虑良久,薛洋终于说出了这句深埋心底□□年的话,他为此还感到一丝窘迫。毫不犹豫地伸出手,从那人微凉的掌心取出,看了一眼,却是对那人深信不疑,径自将戒指戴在了左手食指上。
晓星尘的心猛地一沉。
心心念念的一幕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轻轻松松地发生了,可他的心却感到更痛更冷了。
戒指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半柱香后。
薛洋将戒指取下,捏在两指间端详着,一抬头,对上晓星尘惊疑诧异的目光,面容十分复杂。细看,竟像是……于是疑虑更甚:"道长……像是很失望?还是说,你在期待着什么?”
晓星尘摇了摇头,有些茫然失措,不敢置信,却依然抱着一丝微渺的希望张口道:“不,我,我帮你戴。”薛洋有些生疑,犹豫一下,却还是将戒指递过去。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力道,晓星尘的手刚一松开,薛洋就感到指上一阵钻肤椎骨的痛楚,眉头登然皱紧,右手想把那戒指取下,可那戒指却像是与皮肉长在了一起,怎么也取不下,而且越触碰,痛感越浓,晓星尘也是面色一变,事情发展超出了预测,想去帮忙,却被薛洋挡着,薛洋额上沁出点点细微的冷汗,艰难地开口道:“道长,好像有点不对啊……”
崩塌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晓星尘也是有些茫然无措,内心懊悔的感觉波动得愈发强烈,几乎泯灭吞噬了他的神智,
慌乱中掺杂着几缕茫然,无力地想要帮他缓解痛苦,哪怕半分也好。于是他伸出手,意欲将镇心戒取下来。可就在晓星尘抬手的那一瞬间,一切痛的感知在薛洋的识海中竟完全消失了,银光却似更亮了不少。除此之外,竟是找不出一丝曾痛到极致乃至发狂的痕迹。
薛洋像是浑身的气力瞬间被抽干了一般,不由得往后趔趄几步,踩在几片焦黄的枯叶上,发出清脆而不详的破碎声。离晓星尘稍稍远了几分,心中的怀疑像是被落了实,这戒指果然没有那么简单。薛洋暗自垂眸,静默地想着,揣测着这戒指的用途。却不敢去想晓星尘让他戴上这戒指的意图。心中忽然莫名涌上一腔被欺瞒的难受,轻轻撕扯揉捏着他的心肺。
再望向晓星尘满含担忧欠疚的面容,疑虑更甚,苦涩难言,直堵得他心口发慌。于是他斟酌好语气,试探x_ing地开口道:"道长,我没事的。不过这戒指却是别致,我倒从未见过。不知此戒,何名,何用?”他故意将最后两个字说得十分缓慢,并着重加强了语气。晓星尘眼看着他无事,吐字又清晰有力,一直悬吊着的心稍稍轻松了一点,眉目清朗,眼眸若星,道:“这个名唤镇心戒。至于用途……刚刚我不是才说了吗,这就是世间男女之间,类似于……咳嗯,定情信物那样的……”
然而薛洋只听到“镇心戒”三个字,便无心再去听他其余的答案。
心脏猛得收缩,急剧下沉,疼得厉害,冷气盈满,沁入骨髓,又蔓延到全身上下每一根淡青色的纤细的血管,这才知道自己的四肢百骸,已被透骨的凉意狠狠浸透了。
他没想到,他所渴求的第二个答案,在“镇心戒”三个字下竟是如此微不足道,渺若尘埃。
整个人仿佛石像一般僵住了,倒是与这暮色苍茫的死城有了几分契合。仅这一颗心,却硬生生被剥下一层残忍的所谓真相。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感觉为数不多的已被疼痛麻木的理智和促使他继续听下去的勇气正顺着血液一点点地回流过来,却是充满了矛盾愤恨的味道。
晓星尘本能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令人不安的气息,从面前脸色蒙上一层y-in影看不清表情的少年身上散发出来,随着不断流通的空气,不停地扩散流动着,愈来愈沉郁,愈来愈干燥,几乎是干柴烈火,一触即发,又仿佛是蕴含着无尽能量的厚重y-in云,在顷刻间就会暴雨挥洒惊雷呼啸,携带着能劈开一座巨山的闪电一般,心底恐惧破土而出,愈演愈烈,愈搅愈浓。
不解又略带几分关心,晓星尘小心地,悄声地问:"阿洋,你还好吧?”要是以往,听到晓星尘这样叫他,他一定会高兴得不知所已笑得眉眼弯弯恍若新月,再温柔又不确定地问一声。可现在,可如今,薛洋听了,脸上没有丝毫变化,眸色也不复刚才的清明,转而笼上一层朦胧的y-in郁,虚虚幻幻,闪着难以捉摸的光,直叫人识不出他的真实心绪,像极了弥漫着迷雾的森林里的荆棘,稍有不慎,就会被扎个鲜血淋漓。“哦?道长怎么又突然唤我阿洋了?”就连语气,都似是蒙上了薄纱,虽是悠悠,暗含不易察觉的怪异,那是很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的,让他气不得,恼不得,爱不得却又恨不得的矛盾,听上去十分y-in沉。晓星尘听出他语气怪异不忿,不由得问道:“这……有何不妥吗?”薛洋笑了,眼底尽是浓得化不开的讽刺,y-in鸷的神情尽含讥嘲:“镇心戒……既然你唤我阿洋,那么我应该唤你什么?道长还是……主人?而且,“阿洋"这个称呼,也不像是主子对下属的称呼啊。”晓星尘浑身陡然一震,脸色霎时煞白,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语调颤抖:“你,你都知道?”薛洋目光复杂,眉眼看似柔和,实则y-in寒无比,那一身玄衣在凄厉更甚的诡风中摇摆,如同被人c.ao纵的提线木偶般,一步,一步,步伐轻盈又含着无尽沉重,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