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切,都在晓星尘面前真真切切地发生了。
他感到脑中锐利地疼,嗡鸣作响,心脏的跳动早已经没了频率,被撕扯得十分难受,好似活生生被挖烂了一般,想流血,想哭喊,想缝补,想重新拼凑起曾经,却都不被允许,且被狠狠击碎。
他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无形的尖刀刺入了皮骨,流淌出痛彻灵魂的血髓。眼角淌出一滴泪,不由得口中大喊:“薛洋!”
正当薛洋险些彻底被堕迷于那黑暗情绪中所淹没时,忽然听见一声呼喊,刚稍稍转过头,循着那声源处望去,心口处便传来血肉被刺透的声音,紧接着一阵阵剧烈的痛楚传来,比那剜目碾脑椎心刺骨的痛苦来得更加麻木而实在,也更加痛快。
薛洋眼前的重重黑暗瞬间消散,两股截然不同的灵力在胸腔处流动乱窜,似要将他活生生撕裂一般。眸中的血腥也沉淀了下去,恢复了一片清明,映出晓星尘悲怆得支离破碎的面容,微微浮现出一丝错愕,感知到胸口剧烈的痛处,他轻轻低下头……
霜华直直地刺透了他的心口。
晓星尘的眼泪不停地流落下来,犹如漫天璀璨的星辰一颗颗地坠落,划过优美哀凉的痕线,清澈而晶莹,一时晃花了薛洋的眼睛。
晓星尘声带哽咽、颤抖得厉害:“若非亲眼所见,我都不敢相信,这一切,是你做的……”他面容此刻无限悲凉,仿佛经历了几百年的风霜雪打,沧桑的让人难以置信:“你杀了那么多人,明明,他们对你已再无威胁x_ing可言……你还重创了子琛,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不在的时候,都是他一直陪着我,鼓励我,才有了今朝依稀唇边带笑的晓星尘!他于我,是最好的知己……”缓缓抬眸,直视着薛洋同样悲伤的眼眸,深叹一口气,沉重而无力地道:“我可以为他死,但我不会爱他。我还以为,你会知道的,我还以为,你知道我的心思的,我还以为……”,接着,他崩溃地大喊:“薛洋!你为什么要死而复生!你的时间为什么不能停在义庄!你又为什么要应赴平城!你为什么没有死?你……”
已是哽咽难语。
晓星尘指甲深深地硌进皮肤里,剧烈的痛感使他稍稍拉回了一丝理智,用袖子拂去了泪水,手松开剑柄,后退一步,却无法狠下心将剑拔出,有那么一瞬间,薛洋忽然觉得面前这个离自己仅一步之遥的人离自己好远。
而且,他的面容竟如此脆弱不堪,仿佛捧在手心的一片雪花,稍微一碰,便滩成一团碎水。
晓星尘内心被折磨到发疯发狂,无法自遏地道:“我明白了……我不应该空怀这一腔念想的……你也无需辩解,我们,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错误……”
薛洋:“……”,他恢复了理智,听着他无比伤感的语气,竟还勉强露出一丝苦笑,眉头舒展开来,声音清朗,暗含无尽悲苦:“道长说的,都没错……我也没有什么好辩解的,只是……”
他没把话说完,只是将手搭在霜华的剑柄上,滞住呼吸,闷哼一声,自行将霜华拔出。
在晓星尘泪眼朦胧的注视下,薛洋的心脏早已痛得没了知觉,因为失血,嘴唇苍白,没了往昔红润的色泽,一步三晃,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走到晓星尘面前,晓星尘怔然立着,眼眶红肿。
轻轻地,薛洋将略微发凉的唇贴在了晓星尘温热的唇上,不停感受着他柔软的触感。口中不断地涌上鲜血,剧浓的血腥味传到了晓星尘口中,润得喉头甘甜。薛洋静静的,没有继续深入,也没有退开,晓星尘不知道该不该回应他。
半晌,薛洋才缓缓离开了他的唇,在他肩头的手慢慢的,慢慢的滑落,轻笑道:“对不起……道长,做了那么多让你厌恶的事……我在此,向你诀别了……”
说罢,他就静默地支撑着,看了晓星尘一会儿,然后……就那样毫无防备地倒下了。
晓星尘:"……”
泪意更甚。
此时,一个修士踉踉跄跄地跑过来,对着薛洋倒下的身体,似是撕吼般哈哈大笑着,双目通红,眦睚欲裂,泄愤一般,双眸异常明亮,折s_h_è 出近乎疯狂的光芒,语气欣喜若狂,激动得不能自已:“晓道长,您还愣着做什么?虽然您已经刺穿了他的心脏,但以防万一,应该再补上几刀,让这魔头死个透彻!”
晓星尘双目无神,涣散而黯淡,未有动作。
那修士有些急了:“晓道长,您若是不忍心下手,那我就代劳了!”说完,从袖中掏出一把未被震碎的匕首,刀刃晃着刺眼的雪亮,便向薛洋刺去。
一声刀剑相交的响声,刀刃被突然横在上面的霜华击了个粉碎。
晓星尘面色凄然,神情坚定,冷声道:“是,他是魔头……但是,他要死,也只能死在我手里。"说罢,眸色闪过一丝罕见的凉意,想起在忆溯河看到的往事,缓然而沉重地道:“而且,只要我不让他死,他就不能有那独步黄泉之念。所以,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尤其是在我的眼前。”那修士面上浮现出隐隐的不甘和不快之色,但碍于对方是晓星尘,便也不好再多说,只得和另外两个幸存却重伤的修士,悻悻地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一阵狂风吹来片片乌云,寒意铺天盖地地弥漫,遮住了本已薄暮的天色,天地顷刻之间便暗了下来。
一阵清脆的拍手声,极有规律。来人翠衣随风飘荡,繁美精致的碧袖间透着隐隐芬芳的莲香。面容苍白俊逸,双眉入鬂,一双狭长的凤眼微微上挑,眸波宛转,幽黑深邃,唇色赤珠。连他呼吸过的空气,似乎都带上了优雅的气息。可细细闻来,却沉淀着一丝令人毛冒悚然的血腥味。
“卓清……果然是你……”晓星尘心头升起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向薛洋身边移动几步,有意护住了他。卓清微微一笑,愈发俊秀动人,向着薛洋胸口已经凝固成暗红的血块残末看去,语气十分轻柔,可说出的话语的内容却不禁想让人抓狂:“晓道长,你这剑,若是再偏左半分,就可真的将他一剑穿心了呢……不过,你说的那些话倒真是叫人意外……本来我还想,若是你纵容了那修士,那么如今啊……这里可就要多上几具尸体了……”晓星尘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缓缓道:“所以,才不能让你得逞。”顿了顿,又道:“能多活一个,就多活一个吧。哪怕他曾经做了什么让人不快的事。”
卓清笑意微微凝住,随即又恢复自然,视线盯着薛洋的手指,语气却是波澜不惊:“哦?晓道长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晓星尘深吸一口气,将心中所想缓缓道来:“从阿洋说,他并不知道重塑灵身之法开始。我当时正心急,竟遗漏了这样重要的疏忽。”卓清笑了一声,c-h-a话道:“不,还有我这莲香的成分。”晓星尘道:“你如此精于伪装诡谋,怎会不知那个条件其实并不成立?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了。你做这一切的目的,怕是因为阿洋吧。一个人,怎会无缘无故地在这世上毫无念想。或许你提出的条件只是你的精心设计,看似符合情理,假意使我相信。”
卓清眸中竟流露出一丝极深重的哀伤。
他平淡地道:"其实那时,有一句话我没骗你。我是真的很想用那方法去救一个人,可那个人的魂魄碎了,再也拼凑不回来了。所以,只是我的这一腔空想,恰好与你有些联系而已,所以就用上了。”
卓清当然知道,晓星尘已看穿了一切。
卓清伸出手,似是想将薛洋带走。
晓星尘拦住了他。
语气森冷,暗含杀意:"我虽然不知道你到底为何布下如此一个局,对阿洋究竟有何图谋。但不论如何,我不会让你带走他。”
卓清无奈,苦笑中藏有一丝得意:“晓道长,若我不带走他,那待宋道长醒来该怎么办?再斗个你死我活吗?而且,现在还装什么情深?可别忘了,刺他胸口一剑的可是你。”晓星尘握剑的手又紧了几分,指尖因用力过度而微微泛白。声音依旧冷冽,只是夹带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那又如何,我会处理好。”卓清摇摇头,似是遗憾一样感慨道:“如此啊……那便,只好硬抢了。”
话音刚落,全身竟爆s_h_è 出青色的灵力,向四周轰炸开来,血雾茫茫中似是幻化出一道虚影,将薛洋往自己身上一带,便意欲逃走。他的速度如此之快,奈何敌不过晓星尘。霜华一掷,剑锋直直刺穿了“卓清”的咽喉。
“卓清”应声倒地。晓星尘上前查看时,竟化作几道点星芒消散了。
远处的残落破庙,卓清因刚刚耗用了不少的灵力,此时灵脉又是尽数碎裂。步履蹒跚,晃晃悠悠,一下栽倒在地,唇角缓缓滑下血迹。
又开始反噬了……他想。不过看着旁边的依旧在昏迷的薛洋,他觉得也算值了。靠在潮s-hi腐朽的墙上,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个人。那人一身素衣若雪,姿艳独绝,清秀俊雅。一双杏眸清澈透亮,似是融融春水映着皎皎月光。
白羽……他在心中反复念喃着这个名字,眸中罕有地褪去了朦胧,覆满真切的眷恋怀念。那美好的面容时常顺着那南风残夜的秋江浮灯尽数流入梦中,他轻柔的嗓音是他听过最美妙的,似轻匀浮绢和着清风,拂过燥热的心脏。
可那人再也回不来了。
不过没关系,他马上或许就可以去陪他了。他这样想着,竟有几分欢喜。
此时,正准备去找薛洋的晓星尘,忽然听到身后一声轻唤。
破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