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了后来,晓星尘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夹杂着莲花清香的浊气尽数涌进鼻腔。难以启齿的,浮于表象的都被那一剑狠狠刺穿戳破,讽笑的眼神,怨毒的言辞,讥诡的表情和近乎疯狂的嘶吼,皆化作世间最毒的□□,渗透了血液骨髓,极深致的恐惧,蔓延到每一处皮肤。晓星尘心中陡然生起一丝怪异的感觉,望着眼前神情莫名露出几分温柔的薛洋,怪异的感觉更甚。
现在的温和隐忍,也是为了骗我而营造出的表象吗会不会等待我的,是更深切的痛楚和深渊呢
晓星尘有些不确定了。
见他神色突然变得张皇措乱,薛洋敏锐地感到几分不对劲。遂合往眸,仔细感知着。很容易的,他察觉到了空气的怪异之处。方才只顾揣测卓清,竟未察觉到这香味的诡异。猝然睁眼,暗沉之感覆满整个识海:"道长,这香有异,快,随我出去!”说着,便一把紧拉住晓星尘的手,晓星尘刚被拉起,步伐有些不稳,感到掌心处的温热,一时又有些怔然。薛洋见状,只好又揽住他的腰,相互搀扶着,冲出了房屋。
晓星尘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清醒了些许,打了个寒颤,薛洋双手按住他肩头,急切地问道:"怎么样,道长,没事吧?”晓星尘本有些迷离涣散的目光好容易才重新聚焦,对上一张满含关切焦灼的俊朗颜容,遂展眉,微微一笑:"我没事的,不必担心。薛洋松了口气,却是趁机钻进了晓星尘怀中,紧紧抱住,连语气都带上了些许撒娇的意味:“没事就好,刚刚道长的模样,真是让人担忧。”向着他身后的萎树,仔细感知着怀里真实的温度,薛洋无声地绽开一个笑容。真好,不是梦。他这样想着。
晓星尘:“……"察觉到抱着自己身子的人因紧张焦虑而微微颤抖着,他一时竟忘了推开,薛洋的心跳似乎快了不少,透过胸膛,与晓星尘的心脏紧紧相贴着。犹豫许久,晓星尘终是缓缓抬手,拍了拍薛洋单薄的背脊,语气轻柔得宛如一汪春水:“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怀中的人几乎僵硬成了一根木棍,薛洋笑着,又贪婪地深吸了几口晓星尘身上淡淡的清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他。
晓星尘忽然问道:“屋子里……究竟是怎么了?”薛洋敛住笑,略微思索了一会儿,认真地道:"那屋里有一股莲花香味,对吗?"晓星尘点点头。薛洋沉下脸色,道:"平城已为死城,刚进来时,整个地方都是雨后潮s-hi和一种腐烂的味道。为何单这屋子存着那莲香?若是卓清身上的香料,那他离开后也就该散了,为何反而越发浓郁?想来应是有人早已料到我们会被卓清的求救所吸引从而进入这屋子,所以故意点燃了一种香,放在最不易察觉的地方。卓清走了,我们依然在屋中,此时,这香已燃得正旺,就发挥了作用,以达到某种目的。"晓星尘深吸一口气,慢慢消化了这些话,努力回想着从进屋开始的每一个细节,十分谨慎细微地道:“那你以为,是何人所做?”薛洋皱眉,恨恨地道:“若依我所言,有这两种情况。一是卓清进屋时,凶手便已在屋内,开始点燃此香,风关上门时,卓清必然惊恐,凶手便借机在桌下用匕首刺了他一刀,逃出了屋。这样看,凶手必与平城此事有关。但这有些说不通,凶手为何在噬城之后不逃走,反而缩在一间屋子里,点香迷惑人的心智且若是卓清不进屋,那又当如何故,这种情况不成立。二则……”深深地看了晓星尘一眼,缓慢地道:"此事为卓清所为。他先是进了屋,关上门,点了香,用匕首刺了自己一刀,大声呼救。待我们进了屋,救了他,他便假意找个借口离开。而且,在确保我们一定会进屋的前提下,是他早就知道我们入了城。”晓星尘听得呼吸一窒,回想起卓清执意独自先行一步的模样,难以置信地道:“可他又为什么要算计我们呢?”薛洋y-in测测地笑了,诡谲道:"呵,想来怕是原因太多了。”晓星尘眸色明亮如熠熠星辰,定定望着薛洋,唇边漾开一抹清浅的笑意,仍是疑惑道:“那香又藏在何处?"薛洋略微想了想,答道:“还记得桌子腿边的匕首吗?想来那香应是被藏在桌子腿后了,所以我们才看不到。”晓星尘慢慢把薛洋的推理和刚进屋时卓清的种种表现,一切都看似十分合理,前因后果,来龙去脉,一切都清晰了起来。他轻叹了一口气,这才觉得血液一点点回流过来。薛洋瞥见他失魂落魄的神情,心中不忍,挽上那人的手臂,语气十分亲昵地道:“没事的,道长。只要你不赶我走,我会一直陪着你,不会让你受伤害的。”晓星尘心中一阵翻涌的难受,上一世被欺瞒得太深,太痛,太惨,以至于重生一次后再也无法完全信任身旁这个已变得温顺不少的少年。但听到这句话,回想起重生后的点点滴滴,心道就算是再一次的欺骗与作弄,他也无法克制自己对他的心动。仿佛在品尝一杯□□般的美酒般,虽知要警惕它的剧毒,但还是欲罢不能。于是侧过子夜般的眸,溢满了感动,轻轻笑道:“嗯,我相信你。”说罢,从袖中摸出一颗金黄的饴糖,小心地捧在手心里:"给你的。"
薛洋近几日都没有再吃过一颗糖,猛然看见这小小的珍贵躺在那朝思夜想的人手中,仿佛又回到了义庄,晓星尘每日在他枕边放糖的日子。眸中沉郁之色俱散,氤氲着蒙上一层水雾:"……糖”。似是不确定一般,神情松了松,笑道:“有劳道长了。”轻轻地取过那颗糖,一时竟舍不得吃,但那人仍是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为了不扫那人的兴致,像珍宝一般轻轻含在口里,不舍得咬碎,甜美的味道,渗进了心里。
薛洋笑了:"走了,道长,一起去找吃的。”晓星尘付之一笑,算是同意了。"很甜。”正走着,薛洋忽然淡淡地说了一句。“什么?"晓星尘问道。薛洋无奈地笑着,柔声道:"糖,很甜。”晓星尘闻言,眸中似有万千星辰流溢熠光,染上了几分蜜意,暂时压住了心中的惊惧不安。
天完全暗了,稀薄的星子在浓雾遮蔽的夜空若隐若现。
沼瘴
天色愈发浓暗,y-in云阵阵,诡风重重,好在月光竟透过那厚重的霾,洒下片片清辉斑驳。薛洋凭借过人的眼力,硬是在满是枯枝烂叶的干树上找出几枚小小的果子,悉数塞给了晓星尘。愈往前走,晓星尘就越发觉周身似乎笼罩上一层白茫茫的薄雾,却也看不透,仿佛中,又弥漫着一丝极熟悉的莲花清香。总觉得身旁有一双闪着幽深诡讽的眼晴在暗处盯着他。心中愈发忐忑,惊惧不安,匆忙回首道:"薛洋!"
可身旁哪还有薛洋的影子。
"哒,哒,哒……"身后传来不紧不慢的步伐声,每一步的间隔都丝毫不差,仿佛一个精准的计时仪器,但在晓星尘听来,更像是一只狼将自己无处可逃的猎物缓缓逼入墙角的从容不迫。
步伐伴着那极细的莲香猛地停住了。
晓星尘僵在原地半晌,背上忽冷忽热,紧握着霜华,深吸一口气,慢慢地,慢慢地回过头。看到来人,晓星尘顿时愣住。
只见宋岚一袭鬼魅黑衫于凄厉诡谲的风中萧飒扬起,他定定地站在原地,墨色长发随风飘荡,与诡异的夜雾交织在一起,又胡乱散开,似是比夜更冰冷。晓星尘动了动喉结,艰难地抽动干涸的嗓腔,不确定地道:“……子琛”?宋岚无声地咧嘴笑了笑,晓星尘心间笼上一层y-in影。
宋岚仍是一副笑的样子,低沉着声音道:“星尘,你在这里站着干嘛?”晓星尘微微一愣,总觉得……宋岚好像有点不对,但一时又说不上来。于是他丝毫没有放下戒备,淡淡地道:“这城中突然起了雾,方才薛洋去为我寻些干粮,我便在这里等他。”宋岚听了,眼神飘向别处,最终定格在隐有灵力流转的霜华上,别有用心道:"我刚刚看到他了。”晓星尘心猛得一提,几乎恨不得直接上前去问他,然而望着状态很不平常的宋岚,他努力克制住了涌动着的欲望,沉声道:“他在哪?”宋岚则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十分诧异地道:“他对你竟有这么重要吗?”微微泛酸的口气,惊诧与悯恨的神情,仿佛又回到了宋岚本身,晓星尘一时感到有些头晕目眩。
宋岚轻轻走近,用着十分轻柔的语气道:"我带你去找他。”晓星尘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却还是情难自已地点点头。
走了很长一段路,却仿佛走不出去般,直到来到一个隐隐有火焰闪动的山洞口。一路上,宋岚出奇的沉默,没有说一个字。晓星尘忍不住唤道:"子琛?”宋岚在山洞前停住,回过头,仍是一副笑的模样,细看,眼底竟闪着捉摸不定的精光:"怎么了?”晓星尘心下疑虑更甚,有些慌乱,但还是强装镇定道:“有这么远吗?薛洋他……”话还没说完,宋岚便冷冷打断道:“够了。”晓星尘一时怔住,蹙眉看向宋岚。只见他面上的笑容终于敛去,嘴角微微下压,心情十分不好的样子:“是不是我不来找你,你就真的打算跟他走完这一路?"察觉到他语气的y-in森,晓星尘心里渗出丝丝凉意,刚想开口反驳,宋岚又追加道:“星尘,我后悔了。"
露出一个暗沉诡谲的扭曲笑客,不顾那人讶然防备的脸色,又低声道:“从现在起,你只能跟我在一起。”晓星尘眸中突然迸发出寒星似的冷意,紧握霜华的指关节因用力过度而有些泛白:“所以,你刚刚根本就是骗我。"刻意加重了语气,冷道:“你根本就没有碰到薛洋。”
宋岚却只是哈哈地笑了几声,十分凄异地,流露出万分无辜的目光:“星尘,你不是说在薛洋身边只是为了监视他,看他有没有新的动作吗?我实在担心你的安全,所以就把你带走了。”树林中,似乎传来一声惊讶的吸气声。宋岚挑起一个笑容,咬牙切齿,又仿佛十分疑惑不解道:“可是为什么你现在这么在意他呢?你不是应该怕他,憎他,厌他才对吗?别忘了,是谁在上一世苦苦欺瞒你,是谁害得你我眼盲,又是谁害的你几乎魂灭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