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监工头子听到了,也卖梁师爷一个面子:“梁大人辛苦,我敬你一杯!”
梁师爷强撑着笑,仰头喝光一杯满满的酒。
赵高也凑热闹:“梁大人辛苦了,有你在,工程进展神速,我赵高也敬你一杯。”
虞将军识趣地及时往杯子里续酒,本来杯子只需装半杯就好,这次依旧是满得快要溢出来。梁师爷从来没有觉得这个杯子是如此的大,挤着笑举杯又喝光了。
陆陆续续有监工来示好,嚷着敬一杯敬一杯,几杯下肚,梁师爷终于醉了。
不出所料,虞将军扶他出去的时候,赵高果然贴心地吩咐仆人把炸鱼带去,并且多添一点。
然后这堆炸鱼,全都被虞将军留在了梁师爷的帐篷里。
夏傑把廖公公送回去后,顺手拿了袋酒,走到小溪边,找了个隐秘的地方,靠着树干坐着慢慢喝。
这里离寨子远,溪水奔腾带动空气流动,把咸鱼臭冲淡了不少。
四周暗暗的,安静得只剩下溪水的回响。
夏傑抱着膝盖,把脸埋了进去。一个人的时候,他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哭一场了。
当初是为了什么?
起初不过是一袋酒,现在这烈酒轻而易举地拿在手里。接下来是为了几片烤r_ou_,现在每天都有,各种兔r_ou_鹿r_ou_吃不完就倒掉。然后呢?金银珠宝,山珍海味,参汤,j-i汤,各种水果……吃都吃不完。
可这一切都为了谁?
弟弟已经不在了,自己却连他的墓也不知道。廖公公不清楚,赵高应该知道却绕开了话题。
就算去了墓地又如何?这儿没有冥钞,那些檀香和香烛都是祭神,根本就拿不走。
夏傑觉得还是失败了,这儿的食物带不走,金银珠宝带不走,弟弟去了那个世界,还是孑然一身,一无所有。
那自己呢?
溪流哗啦哗啦地响,掩盖了夏傑的抽泣。那场梦境里,也有着一道水流,自己站在一边眺望对岸,那边的弟弟和爹娘团聚的身影让他有种落泪的冲动。
——你还年轻,前途一片光明。
——我会跟皇上提起你的功劳,让皇上给你个官做做,就算是宫殿管理也好嘛……啧啧……能给皇上办事可是一般人没有的福气啊……
——你很幸运哟。
赵高和廖公公还说了很多。
是的,还年轻,前途辉煌,将有数不尽的金银珠宝,不必挨饿受冻,他们没享到的福,就等我来实现吧。
即使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人。
是的,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了。
谁也好,能陪陪我吗?
夏傑觉得似乎听见了虞将军的声音。
虞将军……
夏傑抬起头,真的看到虞将军的身影在暗夜中渐渐清晰。
“咦,你也在啊。”虞将军含着笑意的声音。
夏傑就着月光,看见虞将军手里的酒袋。
虞将军就着月光,看见夏傑满脸的泪痕。
“嗯。”夏傑心虚地抹了把脸,“喝点酒去去腥。”
“是啊,那咸鱼味太难受了。”虞将军挨着夏傑坐下,灌了口酒。
夏傑干笑两声,不说话了。
虞将军也没有挑起话题的意思。
两个男人沉默地喝酒,有一种尴尬的气氛蔓延。
夏傑强忍着抽泣,泪水还没断,可夜色浓厚,他揣摩着虞将军应该没有看到。虞将军的视力很好,其实见到了,可宁愿盯着溪流也不想去看那满是泪痕的脸。
有一些句子编织成厚厚的隔膜,稳稳挡住了两人的心。
夏傑有点后悔问出那些话。是的,我们之间只是交易,我一直在自作多情。要是我没问,或者当时你选择沉默,那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夏傑喝光最后一滴酒,体内酒精发挥了效用,他觉得自己有点晕,脑子里却充满了一种狠劲。
“你叫什么名字?”夏傑转过头,盯着虞将军,“我还一直没问过你呢。”
虞将军把视线稳稳固定在小溪上:“你不必知道。”
“既然是交易,总得拿出点交易的诚意吧。”夏傑喷着酒气,“好让我在cao你的时候喊你的名字。”
小溪拍打在岩石上,月光下飞溅出一片片破碎的水花。
虞将军觉得心里有些埋藏已久的话就要借着酒劲破口而出了。
夏傑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月光下,虞将军的侧脸清冷俊朗,剑眉,高挺的鼻梁,薄唇,鬓角的发丝有几根探了出来。与年轻的气息不搭的是骨子里渗出的沧桑,眉角,眼角,唇角,紧实的轮廓流露出深深的哀愁。
虞将军觉得夏傑的视线太烈了,像是一团火在烤着自己。心跳得太快,虞将军暗暗吸了口气,又吞了一大口酒,一遍一遍提醒自己,冷漠点,少说几句,别接他的视线,不要越陷越深。
夏傑幽幽的声音:“反正以后我们还有交易的机会。”
“你就不能要点银子或者丝绸吗?”虞将军垂着眼,“那些东西更有价值。”
“我要银子,那你有吗?”
“有。”
“丝绸呢?”
“也有。”
“我也有。”夏傑眼里满是泪花,“我有的东西,何必问你要?”
“你把我当成了父亲,或者,是寂寞时能陪伴你的情人?”虞将军终于转过头,强忍着酸楚装作冷酷的模样,“夏傑,你觉得这样好玩吗?”
“你自己心里明白,我不是在玩……”
“夏傑,你不小了,不要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懂事点好吗?”一滴泪珠终于战胜了眼眶,慢慢地在脸上落下段水迹。
夏傑借着酒劲,蛮横地捧着虞将军的脸,轻轻舔去那滴泪,然后吻在s-hi润的睫毛上,鼻尖上,最后覆盖在嫩红的唇瓣上。
两个男人紧紧吻着,夜色隐藏了他们的身影,溪水冲去他们的声音,仿佛这隐秘的树干处成了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那一刻将军不再是将军,男宠也不再是男宠,他们只是普通的男人,外面的喧嚣繁华与他们无关。
夏傑忘情地吻着虞将军,虞将军也紧紧搂着夏傑。
酒劲太大,晕晕沉沉中有一种想法酝酿在两人心里,是的,要是抛开这一切,跟他一起远走高飞的话……
皇帝,天下,民众,地位,荣华富贵,权力……忘了吧,忘了吧……
两人动了情,腰带被解开,裤子也褪了,就要结合的时候,不知哪个方向传来一点响动。
夏傑没觉察到,虞将军却觉察到了,可在酒精的作用下晕乎乎的不清醒,即使觉察到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忽然一阵怪异的山风拂过,虞将军猛地一个激灵,酒被吹醒了大半。
夏傑圈起他的腿,正想挺身进入,他赶紧制止夏傑。
“唔?”夏傑不解,正想说什么,却被虞将军紧紧捂着嘴半拖半拽地藏身进一处树洞里。
小小的树洞里,两个男人紧紧缩着。
“嘘,别出声,也别乱动。”虞将军轻声道,搂着夏傑不敢放开,生怕他会不小心弄出什么响动。
夏傑靠在虞将军怀里,觉得很暖很舒服,迷迷糊糊想睡觉。
不远处似乎有人在说话,声音很小,虞将军凝神细听。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赵高的声音。
“回大人,都准备好了。”恭恭敬敬的声音,可能是个士兵。
赵高:“那今晚就过去布置吧。”
“大人,光有祭品不够,还需要咒符和法阵,可法阵的图纸……”另一个人的声音,可能是个方士。
赵高:“明天,我亲自画。”
方士:“法阵范围大,不如等我们……”
“不必。”赵高看起来死活不肯给图纸,“我亲自画。”强硬得不允许辩驳的语气。
方士:“是。”
赵高:“响动别太大,低调点,你们现在就过去,把他放进那车里,弄妥当点。”
士兵:“是。”
赵高:“哦等等,留一部分咸鱼,不必全带走。”
士兵:“是。”
轻微的脚步声,似乎士兵离开了。
赵高:“你想说什么?”
方士:“大人,你不相信我?”
赵高:“我怎么不相信你了?”
方士似乎有点恼怒:“大人,这方法是我告诉你的,没必要这样做试验吧?”
赵高:“你自己试过吗?”
方士:“没有。”
赵高轻笑:“所以嘛,还是稳妥一点好,你觉得呢?”
方士幽幽叹了口气。
赵高:“反正祭品好找嘛,成功了,这对咱都有好处,摸清了门路,也不必等月圆那么麻烦了,你说对不?”
方士沉默了,似乎在思考赵高的话。
赵高:“早点休息吧。”
方士答应着。
又是轻微的脚步声,虞将军以为两人似乎离去了,刚想松一口气,结果赵高的声音又传来了。
赵高:“你去找监工头子,再要八十一人。”
唦唦的声音过后,一个士兵拐了出来:“是。”
赵高:“还有……”
夏傑睡着了,手滑下,刚好砸断了一根树枝,啪嚓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