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浩和虞将军对视一眼,又齐刷刷地盯着夏霖。
“你们……不相信我吗?”夏霖撇撇嘴。
子浩冷笑一声:“你的尸身早烂了,你认为你现在是什么东西?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夏霖?夏霖你在外面吗?”帐篷里传来夏傑的呼喊,接着没几秒,帘子掀开,夏傑探出身子。
子浩已经及时离开了。
“哥。”夏霖的眼圈泛红。
“你们吵架了?”夏傑睡眼朦胧,望望弟弟,又望望虞将军。帐篷布很厚,他只能隐隐约约听到点响动。
“没,只是看天色太晚,想让他回去休息。”虞将军盯着夏霖,“你的腿刚恢复,站太久也不好吧?”
夏霖接过视线望回去,又把这个答案递给哥哥,朝哥哥点点头。
“那你今晚不如在这睡吧。”夏傑拉起弟弟就要进帐篷。
虞将军的心猛地悬高了。
“哥,我回去睡。”夏霖低着头,“还要上药呢。”
“把药带来这边。”
“不必。”夏霖轻轻挣脱开哥哥,“我回去睡。”
“哎!夏霖!哎!夏霖……”夏傑目送弟弟走远,苦笑着摇摇头,向虞将军解释,“这个弟弟啊,从小就认床,不是自己睡的那张就睡不着。”
“嗯……”虞将军望着夏霖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15.
当一个人要逃避的时候,就用一种执着顽固地包装起自己,不再需要做选择的改变,保持平衡达到稳定的状况便是最佳的方式。
自从那次两人动情的*合以来,虞将军再也没有睡在夏傑身边。是的,那是一场交易,在交易的牌子下什么风雨都淋不着,可经过牌子后,也该清醒了。
虞将军每天尽量与夏傑少说话,少碰触,就算感觉到来自对方的视线,也假装看不到一般若无其事。而晚上,则与夏霖两人一边一个在外面吹风。
虞将军规规矩矩地把心思牢牢锁紧,生怕一个把持不住,又会陷进迷惘的深渊。
在面对一个选择的时候,他选了一个广阔无垠的方向。这个方向甚至看不清未来,看不清那些守护的人的面孔。像是观赏一张山水画,人物很多却都是模糊了面孔。而有一张清晰的特写被埋进了画卷中,成为庞大山水画中一个渺小的角色。
当帐篷帘子掀开的时候,虞将军垂着眼,望着大地。
夏傑收回视线,不再乞求虞将军的目光,朝弟弟说:“走吧。”
夏霖深深望了虞将军一眼,跟上哥哥。虞将军沉默着,隔了点距离,也跟了上去。
离赵高大帐还有点距离,虞将军被拦了下来。
士兵:“请将军在此等候。”
声音冷冽,夏傑听到,却没回头。夏霖偷偷瞄了虞将军一眼,虞将军沉默着,目送兄弟俩进了帐篷才慢慢踱到一边。
风吹过,旗帜呼啦啦地飘扬。
有时候一个象征的东西其实很简单,例如这个旗帜,不管是代表一个军队国家,或者带领千百万个士兵,时代替换,终有一天会被践踏在马蹄下,埋没在黄沙里。
天下还是那个天下,苍天还是那个苍天,民众们也许还不知道旗帜代表的含义,没有人会因为旗帜的倒下而沮丧。
是的,旗帜倒了,再立一个就是了。
虞将军轻轻握紧了拳,失神的时候,夏傑出来了。
“你留下,一会赵大人有事找你。”夏傑留下一句话就走了。
虞将军拿不准赵高是什么意思,望着夏傑的背影有点不放心,直到视线里一个士兵不动声色地跟上夏傑。几步后是个拐角,那士兵趁拐弯的时候,偷偷朝虞将军点头。
子浩……
虞将军收回视线,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大帐里,夏霖跪着不敢动。
赵高笑了,亲昵地扶起他:“别紧张,来,坐。”
夏霖脸色苍白地挨着凳子坐下。
赵高捏捏夏霖的胳膊:“感觉还好吧?适不适应?”
“嗯……”夏霖嗫嚅着不知该什么接话。
刚刚赵大人吩咐的任务无疑是一声巨大的落雷,事情交代完,让哥哥先走,却留下自己,肯定还有什么重要的事只能自己去承担。
夏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气去面对。
赵高递过一把匕首。
夏霖瞄着匕首,视线往上望向赵高微笑的脸。
赵高示意:“割一下手指。”
夏霖犹豫了一下,接过匕首却不敢动。
赵高:“随便一根,出血就好。”
夏霖咬咬牙,匕首狠狠滑过食指,裂开好大的一段口子。
“疼吗?”赵高摸摸渗出的血。
“疼……”夏霖冒着泪花,别过头不敢去看。
赵高观察着伤口,过了一会:“你看看伤口。”
夏霖摸不透赵高是什么意思,视线瞄去手指的时候,不由得愣住了。
伤口已经复原,虽然还有点疼痛残留,可手指完整,皮肤上一点割伤的痕迹都没有,而残留的血迹忠实地证明这一切不是一场梦。
赵高笑了:“你再割一下。”
夏霖听话地又割了一刀,这一下是掌心,深深的一道口,很疼,出了很多血。
赵高盯着伤口。夏霖虽然怕,可强烈的好奇心促使他把视线固定在伤口上。
伤口冒着血,可很快,血止住了,像时光倒流那样,伤口开始缩小愈合,开裂的皮r_ou_慢慢合成一道痕迹,接着这个痕迹慢慢缩短,最后消失留下完整的皮肤。
赵高握上夏霖的手,摸索那手心,由衷地笑了。
“赵大人……这……”夏霖愣了。
“别怕。”赵高暖暖的手用力紧了紧,拉过旁边的凳子,与夏霖面对面坐着,“夏霖,参汤喝得惯不?”
夏霖对于赵高忽然转换话题有点不适应,支支吾吾应道:“……嗯。”
“喜欢鹿r_ou_不?”
“喜欢。”
“哈。”赵高摸摸夏霖的头,“等你去了京城,你会发现这些不过是沧海一栗,不值一提。”
京城,那是皇帝住的地方。夏霖从小就听说那边的繁华,宏伟的宫殿,热热闹闹的街道……
“想不想去看看?”赵高像哄小孩,其实夏霖也确实是个孩子,质朴,老实,不会掩饰自己,不像宫里的那些老油条般圆滑。
“想。”夏霖眼里亮亮的。
“你想不想与哥哥一起共享富贵?”赵高眯起眼,“住大宫殿,有无数金银珠宝,有仆人侍卫,冬天有暖暖的大被子……”
“想。”
“唉。”赵高忽然幽幽叹了口气,“可惜人这一生实在太短了,未享尽荣华便已消逝。”
夏霖沉默。
赵高趁他咀嚼这些话的时候,趁机又说:“人这一生,少不了病痛。生老病死,乃世间循环,你说对不?”摸上夏霖的手,轻轻拍拍,“可你已经跳出了这个循环。”
夏霖浑身一震。
“但你哥哥没有,他没法跟你那样。”赵高捏捏夏霖的掌心,暗示伤口的事。
夏霖低着头不说话了。
“夏霖,这些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可这个代价不必自己承担。”赵高撒出的网开始回收,“再说,那些人都是罪犯,早晚要死,我们只是提前执行而已。”
夏霖开始动摇。
赵高继续减少他的罪恶感:“你们这是为大秦办事,为皇上办事,坏人都必须惩治,你说不对吗?”
“对……”夏霖抬起眼,“可八十一个……”
“慢慢来,不急。”赵高笑了,“关键是说服你哥哥,要不然都是一场空啊。”
夏霖抿抿嘴,眼里的犹豫渐渐淡去,剩下是一种莫名的坚定。
“你回去休息吧。”赵高拍拍他,“对了,顺便喊虞将军进来。”
夜里,几个男人都睁着眼。
夏霖和虞将军守在帐篷外直勾勾地盯着地面。
夏傑在大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x_ing支起身子:“虞将军!”
虞将军盯着地面还没回神,夏霖轻轻提醒:“喊你呢。”
“啊……”虞将军一愣,终于在夏傑喊第二声的时候掀开帘子进了去,“有事?”
“我……我……”夏傑红着脸,“陪……陪陪我好吗?”
虞将军在床沿坐下,垂着眼不看他。
夏傑在床上有点尴尬。
“你睡吧。”虞将军望着地毯淡淡道,“你睡吧,我坐这。”明确答复不会陪他一起睡。
夏傑躺回去,卷着被子不说话了。
尴尬的沉默蔓延开。
“我明天去填湖的工地那。”夏傑的声音带着一丝抖。
“哦,去视察工程进度?”
“嗯,要住几天。”
“哦。”
“你也去的吧?”
本来近身侍卫会跟在主人身边,这些问题根本就不必去问,答案早已经明明白白写好。可夏傑心里有着强烈的恐惧,迫切地想从虞将军那寻求一丝寄托,好让自己心安理得地执行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