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能维持人形吗?”
“能。”也只够维持人形罢了。
“子浩,你不能骗他一辈子。”
“他肯定会害怕……”子浩难以想象夏傑的表情,是恐惧,厌恶,还是憎恨?这个迷信的年代,妖怪作乱的故事层出不穷,邪恶的,嗜血的,不详的一些词汇统统挂上了钩。没有谁愿意与妖怪一起,没有谁愿意接纳一个妖怪。
更何况,没有法力的,一无所有的妖怪。
“放心吧。”虞将军拍拍子浩,“他对你有情。”
“他对你也有情。”子浩冷笑一声。
“他的命运才刚开始。”虞将军望着夏傑,不去接子浩的话,“子浩,以后你要好好看着他,别让他再干傻事了。”
子浩抬起眼:“你要走?”
“嗯。”虞将军笑笑。
“你打算怎样?”
“看看能不能找回部下。”虞将军走进灿烂的阳光里,“也许他们还活着。”
“然后呢?”
虞将军笑了:“然后?工作呗。”
“为什么?天下一片混乱,大秦注定灭亡。”
“嗯。”
子浩无法理解:“你出去的话,作为秦国将领,难逃一死,你连这个都不懂吗?”
“我知道。”虞将军轻轻笑了,“要是怕死的话,我还能坐上将军这个位置吗?”
子浩沉默了。
“再见。”虞将军朝战马走去。
“等等!”子浩追上去。
虞将军回头看着他。
子浩望着他:“你……你叫什么名?”
虞将军薄唇微动:“虞清。”
“虞清,”子浩眼里s-his-hi的,“我会记住你的,还有,他也是……”
“谢谢。”虞将军笑了,利索地翻身上马,忽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
“嗯?”
“你帮我带个话给他。”虞将军想了想,朝子浩说了几句话。
子浩愣了一下,犹豫着,最终还是点点头:“我会传达给他的。”
“嗯,谢谢。”
一声马啸,烟尘四起。
子浩看着一骑破空的快马冲出庙宇院门,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天际。
虞清……
子浩喃喃道,手里的陶偶被捏得温热。
无数的将领如天际的流星,燃烧,消逝。有的被记载在史册中,可更多的,却是连名字都没留下。
那些民众,也许根本就不关心谁做将军谁做皇帝。
质朴的他们只求战火停息,快点和平,好获得一餐温饱罢了。
历史就是一次又一次的轮回。
只有苍天,见证了这一切。
夏傑在一个夜里终于又恢复了意识。
他缩缩身子,觉得很冷。身上只有薄薄的一层破毯子,庙宇里四处漏风,席卷的寒意带走温度。
好像一切都回到了从前,破Cao席,破毯子,破房子。所有的荣华富贵如昙花一现,还没好好地享受就已经消逝无踪。
大床,厚重的被子,如小宫殿般华丽的大帐篷,j-i汤,参汤,烤r_ou_,美酒……
接过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身后有一个火热的躯体,紧紧搂着他。
真暖……
虞将军?
夏傑迷迷糊糊地翻过身子想看看。
子浩被夏傑一动,也醒了。
“冷吗?”子浩支起身子把毯子拉高了些,掖了掖。
“子浩?”夏傑一脸迷惑,也支起身子,不顾胸口的伤痛,四处环顾想寻找着什么。
破庙很小,一盏枯灯亮着光,只有古佛盘腿微笑。
之前……明明还见到虞将军的身影。
“他……他走了。”子浩知道夏傑在找什么。
“喔……他……他去哪了?”他还回来吗?
子浩不答。
“那……夏霖呢?”夏傑及时换了个话题,他非常害怕子浩的沉默指向一个明确的答案。
子浩摇摇头。
烈火中,夏霖的身子渐渐缩小,最后应该是身体的位置,躺着个着了火的小小稻Cao人,似乎还有一张符纸,然而很快地变黑变焦,最终统统在火焰中化成了灰烬。
还好,那时候夏傑晕了过去没看到这一幕。
胸口的刺痛开始无限扩大,夏傑咬咬唇,把一声呜咽吞下,又慢慢地躺了回去,背对着子浩。
子浩觉得有些话还是早点说比较好,于是也躺下,轻轻搂着那个颤抖的男人。
“他的名字叫虞清。”
“……”
“他说,生死有命,富贵荣华皆云烟,珍惜拥有,你将会发现属于自己的幸福。”
“……”
“他说,希望你能坚强点,快乐点。”
“……”
“他还说,这是你曾经许诺的交易,他提出了请求,希望你能实现。”
一声呜咽终于冲破了喉咙,夏傑再也忍不住地痛哭出来。
说来也怪,自从子浩睡在身边,夏傑就再也没有做过噩梦。
每一夜都是安安稳稳地度过。
深山破庙里,方圆百里一点人烟都没有。外面的兵荒马乱,朝代更替,完全与这里无关。
夏傑坐在石阶上,外面依旧是阳光灿烂。就在很多天前,虞将军也坐在同一个位置。
当子浩带着兔子回来的时候,恍然间以为时光倒流,不由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夏傑,外面山风大,去里面休息。”
“躺了好久,出来晒晒太阳。”夏傑望着脚下。有一只蚂蚁在搬着一个烂果子,烂果子没有多少r_ou_,几乎就剩下核,可蚂蚁并不介意。它非常珍惜这上天的恩赐,小小身子吃力地摇摇晃晃,一路走走停停,等回过神的时候,蚂蚁已经渐渐远去了。
有些东西,无论多么残缺多么落魄,还是会有人珍惜。
为什么呢?
感觉到有东西披在了身上,夏傑回过头,子浩把毯子又弄紧了些,才起身去收拾柴火准备煮食物。
一些简单的火法术,子浩还是懂的,可程度也就限于点个火罢了。
子浩点火的时候,故意背对着夏傑,所以夏傑看不到他怎么cao作。
食物很简单,一些菜粥和烤兔r_ou_。
碗锅和米不知道子浩是怎么弄来的,他可能又回去工地了吧?碗有点破,泥锅也有点破,还好,没有漏,还能装东西。
一些细小的完整都成了莫大的幸福。有稀粥,烤r_ou_虽然没有调味料,有碗,有锅,有柴火,毯子虽然破,可还能盖。
“真像回到了从前。”夏傑喝了口寡淡的菜粥。
“嗯。”子浩捣腾着柴火,“多吃点。”
夏傑喝完粥,觉得不太饱,感觉像是喝了碗水,很快就被干渴的身体吸收了。
子浩又从泥锅里舀出一勺,续进碗里。
泥锅空了。
“你还没吃。”夏傑放下碗,望着递过来的烤兔腿,没有接。
“我吃过了。”
“……”
“夏傑,快趁热吃,冷了就不香了。”
子浩一直假装忙碌地翻烤兔子,时不时弄弄柴火。
烤兔子还剩下一半的时候,夏傑不吃了。
“我饱了。”夏傑摸摸肚子,肚子还是空空的,对于男人来说,这点东西根本就不够饱。
前几天重伤无法行动,由子浩喂菜粥和一些野果,今天是第一次吃r_ou_。可他至今才发现,原来煮粥的锅是那么小,舀出的一碗,就像当时工地里分配的那样。夏傑又想起了弟弟,想起了第一次出卖身体换来的酒,也清楚地记得递给弟弟的菜粥其实是两份合在了一起所以看起来满满的。他想问子浩工地那边怎样了,可在滔天烈焰和万千铁骑下,有一个结果早已经清清楚楚地注定了。
“夏傑,再吃点。”
“我饱了,吃不下了。”夏傑起身离开,坐在台阶上,望着庙宇的院门。
朱红的大门紧紧闭着。
虫鸣,鸟啼,树叶哗啦哗啦地响。
他心里明白,已经没有人会敲响这里的门了。
子浩坐在他身边,陪着一起沉默。
临近黄昏的时候,子浩又出去了。庙宇院门关上的那一刻,夏傑仿佛感觉到像是被世界遗弃了般,天地间就只剩下自己。
他摸摸胸口,没有了r-u环,感觉确实轻松多了。
子浩在月挂枝头的时候回来了。
晚饭还是菜粥,和一些新鲜的野果野菜,还有中午剩下的半边烤兔子。
贫苦成了摆脱不了的命运。
失去了弟弟,失去了虞将军。本来宽敞明亮的路,富丽堂皇的未来一下子没了光,周围安静下来,夏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走下去。
在子浩的照顾下,夏傑恢复得很快。
每一次子浩出了院门的时候,夏傑总有种错觉,子浩会不会就这样一去不返?
子浩一个人能活得很好,无论是工地里还是寨子里。可自己呢?被监工cao过,上过太监的床,动过染血的刀,到头来还是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