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刚说了要去,一个小脑袋从谷晴柔身后钻出来,高声道:“我也要去,舅舅,你带我去吧!”该脑袋的主人乃江晚舟的外甥,名叫乔知鱼,年方六岁。外甥似舅,乔知鱼模样跟江晚舟幼时有六七分相似,好在x_ing情不像,还是顽童习x_ing,贪玩好动,不似江晚舟幼年那么老成。他从五岁起,每年都要在落梅山庄住五个月,跟谷晴柔学剑。此时正好纵蝶归来,听见谷晴柔跟江晚舟的谈话,激动的不得了,当即要江晚舟带他一起去庐州城里玩。
“知鱼,舅舅不是去庐州城里玩的。”江晚舟低头饮茶,一本正经道:“晴婆婆教你的剑法你练的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还没练熟呢。”乔知鱼听出他是不愿意带自己去的了,歪着脑袋看着谷晴柔,满心希望她能帮自己说情,可惜谷晴柔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小鱼鱼,我们有事商量,你自己去玩一会儿。”
乔知鱼知道出去玩是没戏了,垂头丧气的离开了雪屿坞,一路来到后山。
这时姚溪暮正以手为枕,躺在后山的松树下,看着不远处的两个少年练剑。那日江晚舟走后,没有带走黄昏,姚溪暮也没再提还剑。偶尔会带着黄昏上后山练一练剑法,似乎在重拾信心。
练剑的两个少年都是鹤唳谷才送来不久的死士,年龄不过十三四,其中一个眉目生动,手脚伶俐,三两下就打翻了对手。
姚溪暮忍不住鼓掌:“不错,宁晓。”他站起身,走到那个叫宁晓的少年面前,跟他一起将倒在地上的少年扶起,而后对着宁晓道:“我看你的武功路数很眼熟,你的剑法是鹤唳谷的秦老六教的吧?”
宁晓一点头:“是的。”他看着姚溪暮,满脸崇拜的说道:“我在鹤唳谷都听说了,您就是姚先生,秦先生的剑术都是您指点的,当初您在鹤唳谷,剑术是无人能敌的。”
“真的?我走之后是这么说我的?”
“是啊,鹤唳谷的孩子们谁不知道姚先生?”
姚溪暮没有意料到他在鹤唳谷有这样的声望,眉开眼笑道:“我居然也能得一个先生的名号,这真是太好了。”
“姚先生,您能指点我几招吗?”宁晓仰望着姚溪暮。
“没问题。”姚溪暮朝着宁晓露出微笑:“我的剑术算不得出奇,比起少主差远啦,不过也是能教你几招的。”
“多谢姚先生!”宁晓又惊又喜,兴奋异常。
姚溪暮拔出了黄昏,亲自为他示范。他的右手还没有彻底恢复如常,使起剑来有些迟滞,不及当初那般行云流水,给人示范确实足够了。
宁晓眼睛看直了,姚溪暮又放慢速度将这套剑法示范完毕,让他跟比划,一边出言指导。
一根松枝破空而来,气势汹汹的格住了宁晓的剑。姚溪暮转头一看,看见一个跟江晚舟幼年长得挺像的小孩,双唇紧抿,煞有介事的要跟宁晓过招。
“嘿。”姚溪暮蹲下身,捏了捏乔知鱼粉嫩的小脸蛋,逗道:“你是小知鱼吧?早听说你在山庄,咱们还从来没见过呢。”
“你是谁?”乔知鱼先前只盯着剑招,没有看清姚溪暮,此时才将他看清楚。手中的松枝落地,乔知鱼“啊”了一声,忽而说不出话来。
不知是姚溪暮让阳光更加迷灿,还是阳光让姚溪暮更加迷灿。
乔知鱼结结巴巴的开口问道:“你是……神仙?还是妖怪?”
“妖怪!”姚溪暮哈哈大笑,伸出有双手作势抓他:“要吃小孩儿的那种!”
“你少骗人。”乔知鱼一仰头,“我看到你的剑了,你跟我一样,是个剑客!”
姚溪暮拾起掉在地上的松枝,随手比划了几招,觉得他有趣极了,“你连剑都没有,算什么剑客?”
“晴婆婆说我还小,暂时用松枝代替剑。”他双手叉腰,摇头晃脑,满脸得意:“等我稍微大一点就可以使剑了,晴婆婆有一屋子的剑让我选,我想要哪把就要哪把。”
“哦~那可真是了不起呀。”
“你摸了我的剑,能不能让我摸摸你的?”乔知鱼盯着姚溪暮手中的黄昏不放。
“可以。”姚溪暮毫不吝啬,将黄昏递给他。
乔知鱼拔剑出鞘的一刹那,黄昏鸣动,无形的剑气割伤了他的手,他茫然地将淌血的手举到姚溪暮眼前:“它咬我,我明明没有摸到剑刃。”
“这把剑是你的了。”姚溪暮十分平静的对他说:“出鞘见血,黄昏选择了你做他的主人。”
“你是说,你的剑选择了我?”
姚溪暮看着黄昏,如同看见他失去的破晓,当初破晓也是如此这般选择了幼小的他。他目含眷恋,轻轻抚过黄昏的剑鞘,想起它和破晓是在同一个炉中被锻出,原本是在一起的。他又想起当初谷晴柔对他说的话,并将这句话告诉了乔知鱼:“剑有剑灵,你选择剑的同时,剑也在选择你。多少剑客终其一生追寻人剑合一的境界,始终追寻不到。就是因为他虽选择了宝剑,宝剑却并没有选择他作自己的主人。”
乔知鱼还小,对他的话一知半解,但仍然因为要得到一把真正的宝剑而喜不自禁,连问了三声:“真的给我吗?”
姚溪暮捏捏他的脸,戏谑道:“不要就还给我!”
乔知鱼当然不肯,抱着黄昏不撒手,郑重地给姚溪暮行了一礼:“乔知鱼多谢先生赠剑!”
走上后山的江晚舟,正好看到这一幕,心中升起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滋味。
他好脾气的等到姚溪暮将意犹未尽的乔知鱼打发走了之后,才走上前来兴师问罪。
“你把我送你的剑送别人了?”
“他不是你外甥吗?怎么能说是别人?”姚溪暮愕然,“更何况这孩子有灵气,是黄昏自己选择了他。如果你不愿意给,我就去帮你要回来。”姚溪暮见神见鬼一般,把声音放得很低,颇不自在的侧身要躲。
“那是你的剑,你当然可以给他,我没有要回来的道理,也省的他说我欺负人。”江晚舟扳着他的肩膀,把他往自己身前揽。
姚溪暮有些窘迫,微微挣扎,却又不敢挣扎太过,惹了江晚舟不快,成了一个半推半就的姿势。江晚舟半拥着他,感觉心情舒畅了些许,也不想再计较剑的事,柔声说道:“我要去庐州城里待几天,想带你一块儿去。”
姚溪暮一惊,抬头看他,下意识说道:“带我去干什么?我不想去。”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拒绝的太快,又慢慢的解释着:“我现在虽然好了些,但也还是没有彻底好,脑子还是迷糊的,时不时要犯傻。我这个样子,在山庄里也就罢了,要是跟着你出去,到时候出丑,让你丢人就很难看了,还是不要了。”
“真的不去?”
“不去。”
江晚舟目光炯炯的看着他,俯身很缠绵的亲吻了他的嘴唇,叹道:“我现在很是怀念以前的你,只要我不带着你,你就跟我吵跟我闹,非要跟我一起。我记得在金陵,你为了进我的宅子里,直闹的沸反盈天。”
姚溪暮偏头避开他的亲吻,梦游似的答道:“以前是我不知深浅,总是咋咋呼呼惹你不快。”
江晚舟盯着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心道:我宁愿你跟我吵吵闹闹,也好过现在你对我不理不睬。
他极度怀念姚溪暮对他好的时候,陷入了极度的悔恨:世上真的有后悔药就好了,吃下去,就什么都能弥补了。
“我会尽快回来,我还有东西要给你。”江晚舟窥着姚溪暮的脸色,试探着问道:“你在家里等着我,好不好?”
姚溪暮怕他生气,不敢直接出言拒绝。只顾装傻充愣,神游不答。他不肯跟着江晚舟去庐州,江晚舟只得作罢不提,带了暗香六合去了。
四月到了,这是一年中最美的时候,世间万物都是欣欣向荣的模样,Cao地上的野花开的到处都是,星星一般。
姚溪暮一扫颓然,大有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光景。
这日林疏雨为他把了脉,还没说出什么来。姚溪暮就忍不住探头问他:“师兄,怎么样?”
林疏雨未语先笑,抓住他的手握了握,姚溪暮手是温暖修长的,手掌偏薄,指节柔润,很美,却不像是有福的。
太美的东西,命运大多不是太好。
林疏雨很希望姚溪暮好,竭尽全力的医治了他身上的伤病,也很愿意医治他心里的。
第97章 离开
姚溪暮回到山庄以来,从来没有跟林疏雨说过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是林疏雨在别人那里听说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也听说了俞星野这个名字。他不是当事人,无法评价什么,只是隐隐觉得那个人太过心狠,如果真的在乎一个人,怎么舍得死在他面前呢?溪暮看起来没心没肺,其实是个至情至x_ing、爱恨分明的直肠子,他这样做,不是闹的溪暮要惦记他一辈子吗?
姚溪暮痴痴傻傻了一阵子,终究是好了起来,虽然看上去不再像以前那般神采飞扬活力无限,但总归不是意志消沉的沮丧模样。
“好多了,只要注意休息,早睡早起,以后都不会突然发起呆来啦。”
“呼——”姚溪暮松了一口大气,伸手往胸前拍了拍,又拉过林疏雨的手掌慢慢搓揉着,欠身挪到林疏雨面前,把脑袋拱进了对方的怀中。林疏雨的身上长年带着药气,微苦。姚溪暮觉得宁静,唤了一声:“师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