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得自由,他挺害怕的。长这麽大,压根没独自去外边闯荡过,回头瞧了下府邸的高墙,形同牢笼似的,高高在上的爹和娘都不许他见人,哼,他偏要出去见!
一次见十个、百个,眼睛才不会瞎呢!呕著气,他挺起胸膛,衣袍脏兮兮的走往大街道上,越是热闹的地方,他越往里头钻!
一位饭馆里的伙计拎著他的衣领,扬手一扔,他跌趴在大马路上。
「臭小子,吃饭不给钱哪,这一次就饶过你。」伙计嘴上吆喝:「再有下回,休怪老子送你进官府!」
他抚著跌疼的脑袋瓜,生平头一遭被外人骂,心里却没怎麽难受。
「原来吃饭要给钱……」怎不早说?偷溜出门前,他就会去找老嬷嬷要银子来使。
下一回,他会记得了。
伙计瞧他一身绫罗绸缎,非富即贵,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哥儿,不然就上门要钱去。
「走了、走了。」摆摆手,伙计像赶苍蝇似的,要他快滚。
「走就走……」高颢环顾街上,男女老少好奇地观望著,甚至有人指指点点。纳闷多过於羞耻,他也不甚在意别人窃窃私语。
第一章-3
接连数日,每逢午後他就偷溜出府,外边的花花世界胜过府里的苦闷,他像只自由的鸟儿,高兴飞到哪儿也无人会管,只要天黑以前回到府中。老嬷嬷端茶送饭来,即使瞧他身上脏污,只当他是在苑内玩泥沙,搞得脏兮兮。
高颢心想,入夜後就更没人会注意他上哪儿。某一日,心血来潮,他当真入夜後偷溜出外,乐极生悲。
几名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注意这小子很久了,偷偷摸摸地尾随他逛市集、寻热闹,趁著一处四下无人之地,一窝蜂上前把人给拖入小巷子里,二话不说就打一顿。
高颢闷头闷脑的挨了一顿揍,喊救命也没用。
「干什麽打我!」被人逼入墙角边,他瑟缩著身子,看不清几个人的面貌,却嗅到一股浓浊的秽气,好似几个月没洗澡。
「喂,小子,把身上的银子统统交出来!」一名较年长的孩子伸出了手。
高颢屈居下风,被揍得鼻青脸肿,只得乖乖地交出一袋银子。
那是他从帐房先生那儿偷来的呢。
「嘿嘿……」年长的孩子把钱放入口袋,露出两排黄牙,称赞:「你挺识相的。」
「……」他才不傻呢,遇到一群毛没长齐的盗匪,听那口音压根比自己大不了多少。
「阿毛,咱们放过他啦。」
「是啊,该走人了。以免被人给瞧见。」
「不成。难道你们没瞧见他身上穿的,拿去当铺能卖钱呢。」
「啊,也是。」
「快剥了他!」
顷刻间,高颢浑身被剥得仅剩下单衣和亵裤,抖啊抖的,给气得说不出话来。
「哈!快溜!」一群乞丐散光光,独留下高颢这个倒楣鬼不知该向谁哭去。
很委屈地回到府邸的小苑内,他从窗口偷瞧老嬷嬷睡在仆房里像条死猪似的,挨了打,没人知情、没人理。
他咽下满腹委屈,没掉半滴眼泪,迳自到井边打水把自己弄乾净。
回到房内,找出一只小药箱,随便拿起瓶罐就往脸上、身上抹。
一口气吹熄了盏灯,他躲回床上,越想越不甘心……他决定去缠三哥学点拳脚功夫,将来才不会平白被人揍了没得讨!
南苑。
年仅十四岁的高虎体格壮硕,敞胸露背的耍弄一把长枪,俐落的身手颇有少年英雄之姿。
高颢躲在垂花拱门边偷瞧了好一会儿,忽地,三哥连翻了好几个跟斗,而他瞧得眼花撩乱,「刷」一柄长枪正对著自己,他吓了好一大跳。
「颢弟,怎跑来了?」高虎一脸洋洋得意,打从心底就瞧不起他。
「我……」高颢吞吞吐吐了一会儿,终於鼓起勇气说:「我来找三哥教我功夫。」
「哦。」他挑眉,颇好奇他怎会有此念头?「爹答应了?」
「我……没问爹。」
高虎想想也是,「你问了也是白问,爹不会允的。」
「嗯。」他垂下头。
高虎思忖:这位平白无故冒出来的弟弟在众人的心里毫无举足轻重的地位,自个儿对他虽称不上憎恶,却也不怎喜欢。谁教他小时候受老爷子的宠,吩咐众人对他打不得、骂不得、伤不得……啧啧,当真这麽宝贝嘛。
瞧他此刻一副窝囊相,脸颊一大块瘀青八成是摔的。听夫子说他书读不好,老嬷嬷也说他成天只顾著玩,要爹甭指望他将来能有什麽出息。
「呵呵……」既然如此,他乾脆编派个理由向爹说明让颢弟习武强身,这事儿就解决了。
「好吧,瞧你这麽想学,我就教你。」高虎不怀好意的答应。
高颢眉开眼笑,一叠声的说:「谢谢三哥,谢谢……」
他跟前跟後的在三哥身边绕,「三哥哪时候要开始教?」
「就从现在啊。」高虎把丑话说在前头,「习武难免会受伤的,我可不许你向爹娘哭诉哦。」
「我知道,我不会说。」他有心学,就能忍痛。
「刀剑无眼的,我先教你基本功,以後再慢慢教你耍刀枪。」
「好好好。」高颢乐得好开心。
高虎命令他蹲马步,「把下盘蹲得扎扎实实,别人动你,才不会三两下就跌倒。」
「是。」高颢有模有样的练习,往後,每逢下午便来到三哥的南苑,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的学。
高虎也乐得高兴,打算将他教到够耐打的程度,因自己正缺个沙包来练练。
第一章-4
历经半年後,高颢三天两头就被揍;不是脸被踢著,就是腿被踹伤。他无怨无悔,因三哥肯搭理自己,肯传授功夫呢。
即使他只是个小跟班,三哥动不动就颐指气使,令他端茶送水,他也甘之如饴。
偶时,武师瞧见高颢像颗r_ou_包子似的挨打,心想他们是自家兄弟练练拳脚玩玩,也就没阻止。
高颢为了耐疼、耐揍,每每回到小苑内,就央求老嬷嬷多端几碗饭菜来给他吃,一心只想快快长高、长壮。
一日,教书的夫子实在瞧不下去这孩子身上经常带伤,遂问:「颢儿少爷,你做了什麽错事遭罚是不?」
「没有。是三哥教我武功呢。」夫子连这个也不懂,切磋武艺会受伤,他的个子比三哥小,打输了也是应该。
手拿小楷笔在半空中挥啊挥的比划,夫子在一旁气得吹胡子瞪眼。
「胡闹!」
「才不是胡闹。」高颢咕哝,自己认真得很。
夫子摇了摇头,据他观察,这孩子心x_ing不定,不够稳重,镇日活蹦乱跳,是否该找个年纪相仿的少年伴读,好转移他习武的心思……
暗自决定後,夫子当日就禀告老爷,所求获准。
高颢右眼圈瘀青,左手也划出一道伤口,坐在房内的桌案前,喃喃念著之乎者也……呵欠连连。
夫子不在,他对面坐著一位同龄的少年,时不时盯著自己;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面无表情。
「欸──」叹了气,高颢丢开书卷,一头趴在桌案,伸长的两手压住了对方的书卷,兀自闭上眼睛睡觉。
黎生直挺挺地坐著,半个时辰过去,眼前人睡得可熟了。
夫子打从老爷的书房回来,瞧见这副光景,脾气顿时冒了上来。
「颢儿少爷!」他疾言厉色。
高颢眨眨眼,语气慵懒地问:「什麽事呀?」
「还不打起精神!」夫子又吼。
黎生顺势踢了他一脚。
「唉唷。」桌案下的小腿胫骨抽疼,高颢怒目横眉的瞪他,「敢偷袭我。」
黎生面无表情,眼底却流露一丝轻蔑。
高颢又趴上桌,双眼上吊地凑近他,「待学习完,你我到院子里打一场。」他要为自己讨回公道。
「好。」黎生惜言如金,接受了他的挑衅。
连连被人摔到地面,高颢吭都不吭一声。
再度从地上爬起,他打从心底窜出的傲气袭卷了一身,「呸!」吐了一口含血的唾沫,他以手肘抹了抹撞破皮的嘴角,越挫越勇地放话:
「我一点儿也不怕你!」
黎生歪著头,眉皱了皱。他是疯子吗?怎麽也打不怕是不?
高颢趁他失神,一古脑儿冲撞过去,「碰!」两人摔个四脚朝天,高颢的身下压著他。
「呵,这下子换你跌跤。」话落,他眼一花,领子被人给提了起来又放下,傻愣愣地坐在地上瞧著黎生已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
「你……好大的力气。」这半个多月来,他好歹也长高长r_ou_了,黎生高高瘦瘦的,打哪儿来的蛮力?
他没解释自己天生就力大无穷,仅是说:「你学的功夫很别脚,打不赢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