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倏地一痛。
那钝痛,好像有什么闷在心口一样,堵着,想吐,却吐不出来。
能够喷出来的血,刚才已经喷过了。现在,他的胃在翻搅,他的肺在剧痛,却什么涌上来的力度也没有。
只有一口血默默地从嘴角流下来,缓缓地滴滑。
他想哭,却滴不出一滴眼泪。
欲哭无泪。
原来,人在最痛苦的时候,那种感觉,不是哭,而是连哭都哭不出来啊。
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具尸体,他想就这么沉沦下去,闭上眼,永远睡着觉,再不愿醒来。
他无法形容现在自己的这种感觉,这种魂断的感觉。——仿佛灵魂被割断,被剥开,被震碎成了一地毫无关连的碎片。这不是任何伤心或难受就可以形容的感觉,而是一种销魂的感觉,简直是魂飞魄散,再也拼合不起来了。
他这一生,从没有一天有今天这么痛苦过。
姚暄夏,这辈子感激有你赐给我这般刺骨销魂滋味。
闭上眼的吕郢墨不知道过了多久慢慢睡着了,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三天三夜之后。在这三天三夜的时间里,风箫、雪杏、穆蓝Cao、穆黄花对吕郢墨交代要查的事情,已经有了消息。
一进门来,风箫和雪杏便抱拳禀告道:“我们查到了:姚公子的事是太子的人干的!”
“太子!!!!!!!!!!”
他双眼露出从未有过的可怖凶光,那里面的杀戮之火可以将身边的一切燃烧殆尽!
“吕郢篆!你杀了姚暄夏,我要你血债血偿!”
他全身都在震,他双手用上刚厉的狠劲儿死死抓紧床单,语气充满复仇意味。
“我要替他报仇!”
他奋力地吼道。
“我一定要替他报仇!”
吕郢墨冲起身信手执过架上的金刀,怒气冲天地跑出去胡乱地劈树,见树就一顿猛劈,将身上所有力气使在了劈树的金刀之上发泄。
树干和树枝被他劈得胡乱地纷飞,树叶在狂风的吹拂下散落一地。他仍毫无所觉,见东西就砍,誓必将全身的力气用尽到没有了为止。
终于,他的力气用光了。他握着金刀,晃动着身子站在那里。
为什么太子要杀了姚暄夏?
极有可能,是太子已经和姚暄绕达成了一定的共识了吧!
因为,姚暄夏死了,姚暄绕是直接受益者!
“吕郢篆!姚暄绕!我要杀光你们所有人为姚暄夏陪葬!”
太子!
吕郢墨用尖利的声线癫狂地咆哮!
他一向恨太子,因为太子害过他,曾经害得他很惨。可他从未想到,太子会连他身边的人都害,会连他的爱人都害死!
是啊……这是一场残酷的夺嫡之争。若是输了一步,受害的就不止是他本人,还有他身边所有亲爱的人。
这是一场赌上所有亲爱的人的战争。输的人,不止会失去自己的全部,还会失去所有亲爱的人。
——吕郢篆,你今次这临时加赌注,加得可大了。
——好!我吕郢墨愿意奉陪!
“吕郢篆,他日我若赢了,我定必会将你所有亲爱的人全部杀死一个不留!我要让你尝受这种失去至亲的滋味!”
这一秒,吕郢墨的眼珠昏黑得彻底。
这一双眸子,终于在今天彻底地完全染黑了。
下一秒,他的眸子里爆发出吞噬世界的狠毒,那溢出来的狠毒能够吞没这片空间的一切。
瞬间,那里面狠绝得再也没有一丝情感。
第61章 劫后重逢
姚暄夏在河湟遇难的消息,次日便传遍了全国。所有人在为这位英年早逝的将才惋惜的同时,亦不禁掀起了y-in谋论。
有些人猜测,姚暄夏不是死于自然死亡,而是死于他杀。
政治暗杀看直接受益者。姚暄夏在长安权势滔天是人人都知道的事,这下子他死了,最大的受益者非姚暄绕莫属。
当日,梁骏向姚暄夏所说的“三殿下抓了我全家,如果我不听他的话去做,他就杀光我所有的家人!”那句话,被华北军诸士兵都听到了,这些士兵在姚暄夏坠崖之后全皆回到了长安本营里,把这个内容流传了开去。
于是,大家都说,是吕郢墨勾结了姚暄绕,动手脚杀了姚暄夏的。
晔王重新冒起头,刚封了亲王,下一步就将魔掌伸向了华北夺取藩镇兵权。如此权欲熏心,真是天理难容。这样的说法,听起来十分顺理成章,不少人都信了。更有人担心,皇帝会因此而觉得晔王得寸进尺,一朝得志语无伦次,从此猜忌起晔王来。
而只有一个人不相信,他对这个说法不以为然。
——那个人就是吕光。
一个月后,又一个新消息传遍了全国:原来姚暄夏没死,他活着回来了!
所有人都为这件事而惊讶不已。都说是姚长公子人好,吉人自有天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当时,元松听闻他的死讯也是哀伤不已。如今知悉他平安回来,元松极之安慰。
而当吕郢墨听闻姚暄夏没死的消息时,他惊喜地转过头来,双眼睁得老大,落下了两行开心的泪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只要他平安,就好……”
心里很酸很酸,连日来第一次脸上绽放出笑容。
“我要去长安见他!!!”
他冲去收拾行装。
“主人,您还有许多政务没有处理呢!”
“不管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姚暄夏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终于从河湟回到了长安。
那一天,他掉下山崖后,遍体鳞伤,血r_ou_模糊。尤其是右脚,要是晚一点抢救恐怕就要瘸了。幸亏,在山崖下有个村民救了他。
那个村庄里的村民对他都很好,他们为他包扎处理好了伤口,给他水和食物。他在那个村庄里休息了七天,才终于勉强算是康复了过来。
一回到秦州,他马上就令自己的下属送了很多礼物给那个村庄里的村民,作为这份救命之恩的答谢。
连他自己也没想过,竟然还能捡回一条命。这次活命真是上天的眷顾,从今以后他活着一定更加的珍惜感恩。
从河湟回来的路上,姚暄夏听闻了很多关于吕郢墨设局害自己的风声。他知道这些传闻不是空x_u_e来风,毕竟梁骏说的那句话摆在那里。人就是这样,听闻的可能不信,可当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时,却就不会不信了。人就是这样,再理x_ing的人都是这样。
可是,在平心静气之后,姚暄夏心底始终不愿意相信吕郢墨会对他做这种事。那一天,吕郢墨脆弱地靠在自己胸前的画面仍浮现在脑海,他知道他还是很爱他的。他如果看得他这么重要,那就不会杀害他,这种人与人之间基本的信任他还是有的,何况他们的关系还非同一般?
只是,爱情,非必一定比政治利益重要。
在政治利益面前,他永远不会怀疑他家殿下舍弃爱情的可能。
怀着这种半信半疑的心情,在这样犹豫不安的心态下,姚暄夏一步一步地走着。
当下,他终于走回了自己的家。
在长公子府门前,那一抹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里等他,正是他的三殿下。
就在现在这一秒,吕郢墨见到他之后露出喜极而泣的笑容,从远方朝他一路飞奔过来,跳起身扑进了他的怀中!
所有的猜疑,所有的所有,在吕郢墨飞奔过来扑向他的一刹那全部灰飞烟灭!
姚暄夏接住他,抱着他在空中三百六十度转圈,两人在漫天飞花的舞雨下抱了个满怀,天旋地转都比不过这一刹那的心灵相通!
什么怀疑?什么猜忌?见鬼去吧!——在这个世间上,试问除了他的三殿下,还有谁会站在原地等他回来,会因为他的平安归来而喜极而泣,会如此全心全意地爱着他?
世间上,再无第二人!
空中,风吹过的奇异花瓣划过两人的脸颊,吕郢墨搂上了姚暄夏的脖子,笑着哽咽道:“你活着回来真好!”
“……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真的死了,我多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
“如果我永远失去了你,我会比死更难受的!”
吕郢墨红着脸吸了吸鼻子,姚暄夏笑了笑用指尖碰了碰他的鼻尖,“殿下,我有你真好!”
“嗯!”吕郢墨重重一点头,嘴角不住地上扬。
像是呵护着什么珍贵的宝物一样,姚暄夏在吕郢墨的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弄得吕郢墨的脸更红了起来。
“殿下,我爱你。”
他轻声说道。
经过一番生离死别,才发现谁最重要。原来,一切在生离死别面前,都是浮云。这一天能够相伴在一起,就已经是上天赐予的莫大的幸运了。
他在心里想。
想到这里,姚暄夏脸上也落下了开心的泪水。
有眼前这个人,真是他这一生遇到最好的一件事了。
那天晚上,吕郢墨在长公子府休息了下来。
依然是这个配方,依然是这个味道,依然是这间客房……吕郢墨既无语又怀念地喃喃自语道:“我记得我人生第二次见你,就是在这个客房睡下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