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声音中吼叫出的,是他一辈子的亲情!是他一辈子的师生情!是他一辈子的执念!是他一辈子的敬爱!
满脸泪痕,他疯了一样地挣扎。
他艰难地费尽全身力气,才终于靠近了远处的对方那么一点点。
这么面对面的距离,怎么比天涯海角都还要遥远?
他伸出手去,死命地抓了一把空气。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地对望着,哭号着,嚎叫着,想将对方这一刹那的样子刻在脑海里,直至永恒。
他们知道,他们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愿留邃情,奈何徒手抓不动!
当天,吕郢篆被彭明抓走,王匡被姚暄夏抓走。两人分别被不同的军队抓走。
及后,在华北军的军营里,雪杏从外头进来,来到姚暄夏身前行了一个军礼。
“姚公子,这是主公差我交付给您的信。”
雪杏径自站起身,将手中的一张信纸交给了姚暄夏。
“哦。”
姚暄夏打开信纸,发现白纸上只用黑色的墨水写了五个大字:
“斩Cao要除根”。
那是京城有史以来最腥风血雨的一个夜晚,姑臧城从未试过有一天血腥至此。
吕郢篆、王匡、王寿一家几十口全部一个不留地死光了,全数死在了华北军的屠刀之下。
三家都是被灭门,连女人、孩子和下人都不放过。
姚暄夏一身飘蓝的衣服站在红色的血泊中,白色的缎带飘舞。此刻,他的长剑上,正好穿c-h-a着一个手抱的婴儿。
婴儿的尸体已经不会哭了,只会流出血而已。
他的眼神木然而清澈,看不出有什么波动。
从今以后,京城乌鸦夜夜啼鸣,却再也不会有人去过问这份不祥到底是什么。
第78章 变天
至于皇后,现在应该被称为“太后” ,则被穆蓝Cao、穆黄花的特务探子抓到,吕郢墨将她送给了丽贵妃。说白了,是送去母亲宫里做了个顺水人情。
如今的她,已经是个任人宰割的工具,是被随意地为了讨好他人而送出去的礼物了。
张掖行在,丽贵妃宫殿。
丽贵妃四平八稳地安坐,望向前面,道:“这位可是太后?”
皇后一脸颓势倒在地上,手摸着她那张脏兮兮的脸颊,面上却露出毫不卑微的神色,她还是一如既往地骄傲。
她咧开嘴,黑漆漆的眼瞳中透露着妩媚的凶光,睁大双眼直直望着高高在上坐于宽椅上的丽贵妃。她发出了一声笑声,就这么地笑了一下,“哈,我们这些做女人的,说到底是母凭子贵。篆儿输了,我这个做娘的也任由处置,要杀要剐都随便你们。不过,你别以为你有多了不起的,皇上加恩于你,只不过是因为你姐姐死得早罢了,更是因为她死在了她第一次怀孕的时候。皇上其实根本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这些年来,你身为贵妃,见到皇后我,还不是得退避一旁?我是嫡,你是庶。哪怕将来你因为你那个人面兽心的儿子当上了太后,你也不过是继太后,大凉的第一任太后,也还是我!”
说到这,皇后望向丽贵妃的眼珠凸出来,像是要杀人一样!
丽贵妃笑了,用一种不屑的神色看向下方的她,嘲讽道:“是吗?皇上看重我的,除了家世之外,起码还有对姐姐的情分。可是,看重您的,估计也就只剩下您的家世了吧?哦,对了,差点忘了,您的伯父都已经把您和您的儿子当成了弃卒,把您们卖了?成王败寇,古来如此。你可知道,一个将死之人,还在这里大言不惭,有多可笑吗?”
“嗤,”她嗤笑出声,“太,后。”
说到这,丽贵妃的眼睛盯着地上的皇后,突然狰狞叫出声!
“——给我动手!”
她大手一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倏地,皇后被三个兵卫一起抓住,猛地从嘴里被灌下了毒酒!
手臂滑落,她从猛烈挣扎变为了不挣扎。眼珠暴突,口吐白沫,舌头吐出,全身痉挛……——她已经死了。
“安心。死在这毒里的,不止你一个……”丽贵妃发出了轻盈的笑声。伴随着节奏一致的脚步声,她满意地走出了宫殿。
战争结束了。
至于那些原本在京里的人,包括皇后,包括那些在皇宫里任职的人,包括太子及王氏一家的家属,则是没有任何的消息,不知所踪。
禁卫军、征夷军重新稳定了武威一带的统治,令吕光可以早日回銮。
没多久,吕光及所有在张掖的人全数回京。
江南军、关西军各自从民居里勒索了一大笔钱财才走。毕竟这姑臧京城里的金山银海,他们很多人可是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呐,打仗哪有白打顺手不牵羊的道理?
唯独是华北军,说是军队还没整顿完毕,迟迟也不肯走。
在江南军、关西军皆已经撤出武威之后,吕光下达了圣旨命其离去,华北军还是没有走。
最后,华北军撤出了姑臧,留在了昌松。
昌松是武威郡下的另一个县,与姑臧有一定的距离,却也不是特别遥远。相当于是把大炮停在了家门口,但直接s_h_è 的话则还是s_h_è 不到自己的。
虽说是整顿军务,可大军停在武威郡境内不去,怎么能教在上者放心呢?
彭明肃拜道:“陛下,华北将军他不听圣旨,他只听三皇子的话。放任不管,甚为不妙!”
吕光一捻须思索道:“嗯……墨儿现在身无寸铁在我们身边,就在这姑臧的慧光宫里。应该不碍事吧?”
彭明一抱拳向前,望吕光道:“当初我们不得已命藩兵入京之举,这实是引狼入室呀!还望陛下谨慎考量!”
此时,彭明旁边的计修青亦抱拳道:“臣等愿调动大军留守姑臧,为陛下屏障!”
“好!朕就指望你们俩了!”吕光点点头,说完便陷入了沉思之中。
却说那被擒到了华北军军营里的帝师王匡,他被姚暄夏单独召到了主营之中,一个人面对即将迎向的结局。
王匡还是那样地儒雅,仿佛干尽违反一切圣贤之道的人不是他,“将军,您召臣前来,敢问有何吩咐?”他不卑不亢地道。
姚暄夏与他面对面地站着,望向他的眼睛说道:“王师傅,您是大儒,为何要做那弑君之事?”
“哦?”
“您不但弑君,还谋逆,更挑反。枉王师傅是饱读圣贤图书之人,竟行为如此,此罪天理可诛。”姚暄夏微微一笑,轻声向王匡说道。
“嗤,”王匡自嘲地笑了一声,“那是因为,我身为大儒,在圣贤的图书里找了一生都找不出的答案,最后终于在现实里找到了答案。原来,辅佐帝君之道,就在于行那人所不能行的极恶之事,要用最狠毒的手段去达成最正确的目的,如此才能使我想辅佐的人最后成为皇帝。不要怪我y-in毒,在政治里,有谁不y-in毒?唯有施行极恶,才能得出最后的善。唯有做圣人眼中猪狗不如的事,才能成为人上人呐!”
听完此番话,姚暄夏没有什么大的反应,他只是徐徐地笑了一下,用淡淡的口吻道:“嗯。你说得对。正如您想让太子当皇帝,我也想让晔王当皇帝。您为了太子会做最卑鄙的坏事,我为了晔王也同样会做最卑鄙的坏事。所谓人臣,就是如此吧。”
姚暄夏从架上捡起了一把剑,扔到了王匡前面,“您作为大儒,应是这世间最有骨气之人。难道帝师连为主殉节的气节都没有了吗?”
王匡脸上毫无畏惧之色,面对死亡,他从容自然,“我为太子而生。要我为太子而死,我自是不会有任何怨言。”他捡起那把剑来。同时,说到这里,他的语调变了变,变成了一种诡异的语气,“呵呵。然而,据我所知,将军可不是晔王的人臣吧?藩镇自古有n_ai便是娘,墙头Cao两边倒,从没有固定的立场。连我伯父都为了政治的利益背板了我们投靠了皇帝,请问将军何故对晔王效忠得如此死心塌地?”
他一边剥下剑套,一边继续用那诡异的语气说:“依我看来,那是因为将军对晔王存有了非分之想吧?”
他望着姚暄夏,狠狠地说:“要不然,你又怎么会不肯撤军离开武威?那是因为,你喜欢他,你想追求他,你想这么做来讨取他的欢心。你对他有了不该有的念想!”
姚暄夏倏地睁大了眼睛,瞳孔收缩。良久,他叹了口气,淡淡地说:“……当然。人臣之于君主,好比妻子之于丈夫。古人多有托女子口吻怀思夫君闺怨言辞以作对君上表忠心之言。我对于我的君主,自是有‘爱’的。”
听完姚暄夏的回答,王匡死而无憾。“果然如此!呵呵,你的情分,可是会害死人的,不是害死他,就是害死你自己!”
“太子殿下,我们来生再会!”他一剑c-h-a在了自己的心脏,鲜血喷泄而出,即时断了气。
姚暄夏看着他,心想:真不愧是与吕郢墨、江慧燕同一等级的智者,在某种程度上,他确实发现了真相。
第79章 爱人的死去
御书房。
“朕现在就只剩下墨儿这一个儿子了,皇位估计如无意外也将是传给他的了,可以不动他的话朕都不想动他。”叹了一口气,吕光在座上如此道。
彭明转身看何布,探头去问他:“何大人有何见解?您是文官,这些权谋之事您最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