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刘炘想借着影响煜亲王的病而对简大夫下手,就能轻而易举地扼住刘煜的命脉,甚至可能给他们招来杀身之祸。
所以晓年虽然非常想陪刘煜进京,但理智却告诉他,自己待在立yá-ng,待在皇帝伸不了手的地方,待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才是对刘煜、对他自己最好的安排。
同样的,在这种极其敏_感情势下,刘煜绝对不能在已经领旨要进京之前,先送他回封地。
虽然不知道谋逆之事的详细过程,却能想象其中的惊险。如今已经有两个王府的人被囚禁在宗人寺,不排除皇帝还想关更多自己忌惮的人进去。
——要论被皇帝忌惮的程度,这天下人中谁还能比得过煜亲王呢?
这个时候刘煜任何一个举动都得非常小心,万不可被冀州皇帝抓到把柄,否则一顶“图谋不轨”的大帽子扣下来,就大事不妙了。
“我们各退一步,我自己回绥锦,你直接跟世子进京……我保证会好好留在府中,等你回来。”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晓年的语气明显缓和了下来,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无形中给自己的大猫顺了毛。
正如晓年了解刘煜,刘煜也同样了解他,知道对方这样说,就很难再改变他的坚持。
于是,刘煜开口道:“我们得到了消息,绥锦必然也得到了消息,子谦谨慎,必定带人前来接应,你不要着急离开临图,等他来接。”
晓年点点头,主动握住了刘煜的手:“放心吧……你在宫中,一定要注意安全。”
刘煜立刻回握他的手,轻轻摩挲。
在分别之际,他们只能默默感受这份两人还能待在一处的片刻安宁。
……
刘煜和烁郡王世子刘荆抵达天京之后,即刻入宫面圣。
冀州皇帝经历了“惊心动魄”的几天,看着脸色有些苍白,j.īng_神也有些萎靡。
他靠在椅背中,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发生了这样的大事,朕算是死里逃生,能够活着见到你们,实乃我皇族先祖保佑。”
刘煜和刘荆皆低头不语:皇帝有没有“死里逃生”他们不知,他们只知道现在被关在宗人寺的刘玦和刘烠,恐怕是难逃一死了。
果然,刘炘缓缓开口道:“虽然是同宗,但他们犯下的是谋逆大罪,这次急急叫你们进京,就是要你们审议其罪状……朕这身体,你们也是知道的,恐无发亲自审讯,所以由煜亲王代朕审理,烁郡王世子从旁协助,务必将罪人余党,尽数捉拿归案,不可姑息!”
听到这里,刘荆心中大石落了下来——看来陛下这次叫他进京,并非为难烁郡王府的意思。
两人领旨之后,帝王显得更加疲惫了,于是也没有多与之寒暄,就令他们退出殿外。
刘煜快要跨出殿门的时候,忽而闻到一股气味。
这个味道他虽不熟悉,但也有些许记忆,是之前在刘炘的太极殿中闻到过的味道,只是现在变得更加浓郁罢了。
刘煜潜意识里想回头看看,可就在这个时候,刘荆开口说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皇叔,我们现在就去宗人寺?”刘荆是晚辈,又奉命协助煜亲王审理,自然以他马首是瞻,所以问起话来语气里也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刘煜点头:“速战速决。”他还有家室,可不想因为此事,在京中待太久时间。
进入宗人寺的大牢,刘煜看到了玦亲王和烠郡王……哦不,现在应该是罪人刘玦,罪人刘烠。
两年前瑥亲王忽然病死,刘玦成为敬皇帝兄弟中硕果仅存的一位亲王,身为宗正,管理宗室事务,原本是这宗人寺的最高长官。
但此刻,坐在他位置上的是摄政王刘煜,而他自己,则和自己的侄子刘烠一起,带着镣铐站在堂下。
之所以能有这份体面,不用跪下,还是煜亲王发了话。
昔r.ì,他们一个是在宫城德高望重的亲王,一个是在边境有赫赫威名的郡王,转眼之间成为阶下之囚,正是应了一句事事无常。
刘煜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镇守西境的刘烠,虽然徐太后口口声声说刘芝有几分煜亲王的影子,但若此刻刘芝站在这里,旁人一看就知道谁和谁才是父子。
常年镇守边境的郡王,刘烠身上带着杀伐之气,但因为身处牢狱,朝不保夕,备受煎熬,此刻也熬得弯了脊梁,他的身材越是高大,越显得有些形容猥琐。
和他站在一处的刘玦也是整个人都透着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他此刻颓然的模样,与刘煜二十几天见他那志得意满的模样,何止老了十岁?
见到煜亲王,他们就明白,自己所剩的r.ì子,不多了。
还没等煜亲王开口,刘玦忽然冷笑了一声:“说来,这个时候能坐在这里的,只有阿煜了。”
面对原来的宗正,刘荆心里还有几分忐忑,打定主意全凭皇叔做主,自己全程附和就好。
听了刘玦的话,他不禁看了一眼坐在主位的煜亲王。
刘玦和刘烠被抓,同时被关押的还有刘烠之子刘芝,据说烠郡王世子被圈禁王府,若不是因为西境不可无皇族镇住,也会跟其家眷一同被押解进京。葵郡王显然是离不开北境的,而刘荆的父王也得镇守徒太山……这样看来,除了皇帝,能够审理谋逆大案的皇族,就只剩下煜亲王有资格坐在这里了!
“过去老夫见太后和陛下如何对阿煜,心中庆幸有人挡在前面……却不想到了最后,阿煜能够全身而退,而我们却聪明反被聪明误,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刘玦抬头望向刘煜,慢慢地道:“只是不知道,等我们死后,阿煜还能不能过这般舒心自由、无拘无束的r.ì子……老夫不是挑拨,你就当是人之将死,给同宗之人几句忠告吧。”
第142章 倾灭
听到这等诛心之语, 旁人自然是恨不得自己不在这里。
刘荆微微低头,既不看堂下的犯人,也不敢扭头去看皇叔的表情,将手中已经逐字逐句研究过的卷宗又看了一遍。
过了一会儿, 煜亲王在一片死寂中慢慢开口, 却只道了一句:“不劳费心。”
刘玦和一直在封地的刘烠不同, 他身为长辈,又曾是宗正,这么多年几乎是看着皇帝和煜亲王长大的。
他不仅见证了敬皇帝刻苦铭心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也经历过厉皇帝时期的恐惧压抑, 熬到刘炘这里, 总算能够出头了。
曾几何时,他明白忍耐和等待的价值, 也能像刘煜这般冷眼旁观着,但临到老了, 却终于忍耐不下去、也等不起了。
如果陛下一旦选定了太子,却不是他玦亲王府的子嗣, 那刘烠返京的r.ì子, 也就是他玦亲王府离开天京的r.ì子。
刘玦在京中生活了六十多年, 血r_ou_已经与这里融为一体, 他一刻也不想离开天京,他也要让他的血脉可以世世代代留在这里。
所以,当又一次机会递到他的面前时,刘玦就知道自己不可能不伸手了。
成王败寇, 原本是很现实的事情,只是他没想到自己是以这种方式落败的,而且,还是跟自己的对手一起落败的……
现在想想,或许他的对手,从来就不是刘烠,而是那个端坐在皇位之上、看似懦弱却能睥睨天下的皇帝陛下。
——守成的皇帝、残暴的皇帝都已仙逝多年,出身不显、无权无势的陛下如今铲除了曾经扶持他又控制他的徐氏,而昔r.ì权倾朝野的徐家这次跟他们一样难逃一劫……
刘玦抬着头,仔细看看一脸平静、似乎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话受到影响的煜亲王,他忽而想到:这么多年,他们中唯一没有变化的,似乎只有刘煜?
他还是当年那个冷漠无言的人,他还是拥有立yá-ng三郡和立yá-ng军的摄政王……如果皇帝先逝,由皇长子继位,那他就会变成真正的摄政王,如果刘煜心狠一些,甚至可能更进一步!
刘玦突然很想问问,刘煜对近在咫尺的皇位,难道从没有生出过占有它的欲望吗?
像刘煜这样的亲王,却没有妻妾和子嗣,守着一块富饶的封地,无从享乐,无人能继,说到底又有什么意思呢?
但刘玦并不知道,他眼前的煜亲王,其实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起码现在的煜亲王,和三年前的煜亲王,内里已经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虽然皇帝把他们召回京中,并没有多说什么就让两人审理谋逆之案,但刘煜比刘荆要更早知道发生了什么,
再加上看到手中卷宗,补充了许多细节,所以刘煜已经基本理清楚这场皇帝自己筹谋、许多人参与其中的惊天大案是如何发生的。
早些时候,因为刘炘的离间计,玦亲王世子刘灿和被封为郡王的刘烽兄弟离心离德,从此无法一致对外。而徐家以嫁女西境为幌子,实则已经暗中选择了刘烽。
从卷宗上的描述来看,徐氏与烽郡王是想趁新年伊始、众人缺少防范之时造反逼宫、赶在煜亲王不在京城的时候控制天京,结果被知情人密告陛下,使得j-ian计败露。
帝王忙暗中让刘芝给其父烠郡王送信,称徐家与刘烽勾结,图谋不轨,令他速速进京勤王。
谁知道烠郡王得知徐家已经弃他而选择刘烽,愤懑不平的同时也生出歹意,想着即便费尽千辛万苦救了陛下也未必能马上得到皇位,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借进京勤王的大好机会,一举攻入皇宫,让陛下被“叛军所伤”,然而自己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