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剧烈的咳嗽绷破了食道抑或喉咙某处细小的血管,使得痰沾了血。他整个喉口都是血腥味,连带着口腔都跟着发涩发苦。他抬起头,镜子里的他脸色惨白,嘴唇鲜红,顺着敞开的衣襟望进去,脖颈,胸前,全是密密麻麻或暗红或深紫的吻痕。
这幅样子真是……难看极了。
苏允看着镜中的自己,不无讽刺地笑了。
苏允曾想过对陆秦表白自己的爱情。
那是他们相识的第二年,苏允爱陆秦爱得发狂。他相信陆秦对自己也不是没感觉,毕竟所有人都说陆秦认识他之后,再没有看上过任何一个人。他酝酿着要对陆秦表白,想跟陆秦正大光明踏踏实实地在一起,因此特地选择了两人相识的纪念日,提前定了几百朵玫瑰,亲手拽下每一片花瓣撒在自己床上。又托关系买来最棒的红酒,蜡烛也摆好,打算在一个绝佳的浪漫气氛里表白。
可是那天晚上他等了陆秦好久,陆秦一直没有回来,电话也打不通。他抱着自己买的红酒在客厅沙发上等啊等,等得快睡着了,才听到一声门响。
陆秦回来了。
陆秦风尘仆仆,早上出门还好好的大衣,晚上回来就破了个口子。苏允又是高兴又是担心地迎上去,刚问了一句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陆秦就揽着他的腰,给了他一个粗暴到极点的湿吻。
苏允被他吻得晕乎乎,只顾着脸红,什么话都忘了问。
他不问,陆秦却主动答。陆秦把破了的风衣扔在一边,半搂半抱着苏允坐到客厅沙发上。他渴了,看到苏允像小傻子一样怀里抱着瓶红酒,也不问是做什么用,拿过来就打开,倒了半杯,咕咚咕咚牛饮。苏允看着他把自己好不容易才买来的酒窖私藏当水喝,不由得一阵心疼,转念想了想过会儿反正也是要给他的,也就这么算了。
陆秦酒量很好,半杯红酒不至于喝醉,却解了渴。他一把将苏允搂进怀里,说:“今天我去帮朋友料理了一个烂摊子。”
陆秦有个朋友,也是圈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包养了一个新人,捧着他惯着他,还正经带他出席各种公开场合,带他进自己的社交圈子。两人维持着这样的关系三四年,本以为都是逢场作戏,谁想到那新人认了真,跟陆秦的朋友表白不说,还推了好几部戏,说愿意退出娱乐圈,只求陆秦的朋友能跟他好好过。这可把陆秦的朋友吓坏了,几次拒绝不成,只好干脆躲出国。新人到处找人都找不到,伤心绝望之下,在公寓里割腕自杀。幸好有人担心他过来查看,这才将他救下。据那人说,当时自己一开门,整个地板都是血,屋里全是血腥味,新人侧身躺在地上,气息已经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
经过大半夜的抢救,新人总算被救了回来,可他醒过来发的第一声就是叫金主的名字,眼泪淌成一条小河,想见一面。陆秦的朋友不愿见他,怕见了他更给了他希望,又怕他再寻思,所以求陆秦去见一见他,帮自己劝劝。这是自己的发小,彼此又有许多生意上的来往,于公于私都推脱不掉,陆秦只好答应了。
苏允盘腿坐在陆秦身边,问:“你怎么劝的?”
陆秦叹了一声:“还能怎么劝?劝他死了这条心呗。本来么,他就不该有这些非分之想。大家都是玩玩,各取所需罢了,一旦认了真可就不好玩了。”
苏允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他莫名觉得冷,于是往陆秦怀里钻了钻:“他肯听吗?”
“他不听我也没办法。”陆秦把苏允搂得更紧了些,温热的手掌贴在苏允肩膀,却只暖和了苏允身上这一点点地方,“我哥们也说,该劝的都劝了,要是他还不肯听,我们也没必要再管了。”
苏允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没必要再管,也就是说,由着他绝望也好,自杀也罢,都跟陆秦他们无关了。
苏允忽然觉得,此刻的陆秦,与平时那个会无条件宠着他的陆秦相比,陌生得很。
“哥,以前也有人这么对过你吗?”苏允抬头望着陆秦的眼睛,他不死心,想问个明白,“说爱上你,想跟你好好过什么的?”
“有啊,”陆秦笑道,“当然有啊。”
“你怎……你怎么处理的?”苏允试探着问。
“打发走呗。”陆秦很无所谓地笑。
苏允微微闭了一下眼睛:“为什么不能给他们一个机会?”
陆秦像听到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一样笑了。
“小傻瓜,我给他们机会,现在还能有你吗?”陆秦屈起手指,宠溺地刮了一下苏允的鼻子,“一个是为了利益,一个是为了找乐子,既然如此,就谁也别当真。再说了,跟自己包养的人搞对象,说出去丢不丢人?”
陆秦的语气很不严肃,还带点调侃,可苏允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他不可能跟自己包养的人在一起,他始终认为这只是各取所需,一场交易,不小心有了感情,会很丢人。
所以苏允庆幸极了,他庆幸自己没有对陆秦表白出自己满心的爱意,否则,陆秦一定会当场拒绝,顺便把他打发走,来日想到,还要讥笑一声痴心妄想吧?
苏允在一刹那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他的心就这么一直沉了下去,沉入冰冷黑暗见不着光的深潭里。他怔怔地盯着茶几上的红酒,好一会儿,他扯着唇角笑了一下,轻声道:“哥,其实我理解他。”
他别过腿,伏到陆秦胸口:“哥,要是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还嫌弃我,瞧不起我,躲瘟疫一样躲着我,甚至不顾我的死活,我可能……也会觉得不如干脆死了的好。”
陆秦的心跳错了一拍,他原本是轻松调侃的状态,听苏允说完,浑身都变得紧绷起来。苏允知道自己吓到了他,因为陆秦陡然变得表情严肃,眼神如临大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