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在初夏,宴七还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因连日的病痛,脸颊上毫无血色,竟然比披风上的白狐绒还要苍白上几分,他靠在车厢壁上,一心听着车轱辘滚动的声音。
“不知宴公子这一身寒症从何而来?”周祝方见美人如玉,心里痒痒,想要搭上几句话,“那位杏林高手竟说从未见过如此重的寒症。”那位杏林高手还说无法根治,就算是靠药物延命也不过几日,也不知道宴七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宴七望向装着玻璃的窗口,外面田埂交错,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我曾经在雪地里跪了一天一夜。”
那年下的是鹅毛大雪,一日一夜过去,人都变成了雪人,故而寒气根植体内,无法祛除。
周祝方正想反驳,如果在雪地里待上一天一夜,恐怕命都要没了。可看宴七面无表情,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只得换个话题。
“听你的口音到不像是呃……”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周祝方一个没坐稳,差点撞上宴七,可就算是如此,也只离宴七不到一拳的距离。
宴七一手搭上了周祝方的肩膀,一手食指竖起放在嘴唇上,示意周祝方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两人离得如此之近,都能感受到宴七温热的呼吸,觉得这是一个亲近一番的好机会,正要伸手将宴七搂在怀里,没想到宴七突然一个发力把他按在了地上。
周祝方刚要开口调侃一番投怀送抱的举动,一支箭矢穿透了车厢,落在了刚在两人所在的位置。
第5章
对于被刺杀,周祝方也算是经验丰富,他屏息听着车厢外的动静。
这次来江南,他只带了几个侍卫,而今日正好和佳人携手出游,觉得几个侍卫煞风景,只让他们远远的跟在后面,现在周祝方只能暗自祈祷侍卫们能及时赶到。
“别担心。”周祝方不肯在宴七面前露怯,还强撑着小声说,“侍卫就在后面。”
“来不及了。”宴七右手抚上大腿侧,那里有一把贴身携带的匕首。他闻到了血腥味,车夫和马匹都一点动静没有,如果来者有准备,那侍卫也早就被解决了,一直待在车厢内就如同一个不会移动的靶子,“我出去。”
等周祝方反应过来,车厢内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透过缝隙看向外面,宴七将碍事的披风脱掉,人越显得纤瘦,但他的身体紧绷,像一只随时准备咬人的猎犬。
暗中的对手见箭矢取不了人x_ing命,握紧了刀从树上一跃而下。
“京城来的?”宴七一眼不眨的盯着那人,除了京城的人会要他x_ing命,他想不到还有谁。
一般来说,杀人之时最忌讳交谈,但那人竟然开口说话了,“主子让我告诉你,他讨厌赝品。”
在车厢内的周祝方只能看到两人在交谈,但因为距离太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然后两人同时动了,宴七手中的匕首挡住了破空而来的刀刃,在半空中发出刺耳的声响。刺杀者用力将刀往下压,吹毛立断的刀刃竟然砍不断那把看似粗糙的匕首,宴七手腕一转将半数力气卸掉,下·身一沉, 转到那人身后。
使刀者大开大合,最忌讳被人欺到身后。宴七却是最擅长杀人技,匕首灵活一刀划破咽喉处,温热的鲜血溅到了脸上,留下一道嫣红的痕迹。
宴七迈过身前的尸体,慢慢向车厢处走去。
楚王府有两支护卫,一为暗卫,顾名思义为暗中保护。一为影卫,平时潜伏在主人身边,或是小厮或是丫鬟,关键时刻就是一把出乎意料的刀。
宴七原本是一把最为锋利的杀人刀,却仗着这张脸爬上了楚王的床。甘愿入鞘,被人赏玩。
周祝方看着宴七的身影越来越近,经过那一场厮杀后,他竟然可耻的硬了。
还没等他细细品味心中复杂的情绪,宴七的身体一晃,就倒在了地上。
第6章
宴七鲜少做梦,这次却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如同一个看客,从梦中看遍自己的前半生,从牙牙学语到弱冠之年,再到先如今。
幼年时,他也曾有一个短暂的家庭,在西北的风沙中,父亲舞刀弄枪,母亲烧饭纺织,但随后就家破人亡,他的头顶c-h-a上稻Cao,由人变为货物被到处交易,最幸运的不过是没有死在从西北到京城的路上。
到了京城后,年幼的宴七跪在了奴隶市场,供他人随意挑选,唯一的心愿是被人买去后能够吃上一口饱饭。因为不错的根骨和姣好的模样,年幼的宴七被买进了楚王府。
宴七第一次见到楚王,那时他还是楚王世子,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总管吩咐他们在院子里等待世子的传唤。
总管告诉他们,这是能决定他们生死的人。
死亡令年幼的宴七感到畏惧,连带的也畏惧楚王,他跪在楚王面前宣誓自己的忠诚,就如同一条小狗一般。
画面一闪而过,已经是宴七已至十六七岁,此时楚王已经从世子变为楚王,宴七也越来越像楚王求之不得的那位京城贵公子。
他又跪在楚王面前,深深的低下头,却又被楚王捏着下巴扬起了脸,被挑剔的看遍脸上每一个细节。
“果然一模一样。”楚王温柔的抚摸着宴七的脸颊,说出的话却残忍无比,“你这种下贱的人也配有这张脸,阿岚也不喜欢别人拥有和他一样的东西。”
宴七控制住自己不要颤抖,他已经是影卫中的佼佼者,是楚王府的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可就算如此,他的生死还是被眼前这人掌控在手中。
“主人。”宴七不知自己为何会做出这种举动,他膝行过去靠上楚王的膝盖,“请主人垂怜。”他朝着楚王一笑,竟有九分像那位京城贵公子白宜岚。
接下来发生的事水到渠成,当他从楚王床上下来后,就成了楚王后院里的其中一名,成为了影卫口中自甘下贱的一个人。
宴七不知道自己是否心悦楚王,只知道自己已经臣服于楚王,他渴望得到楚王的感情,渴望活下去,又嫉妒着那位轻易拥有一切的白宜岚。
他就这样当着白宜岚的替身,直到楚王真正得到了白宜岚。
楚王想要在成婚前处理宴七,又觉得他在床上实在何人心意,不知道该如何下决定。
然后呢……
画面快速转动,宴七却有了决定,他决定出手刺杀了白宜岚,却因为白宜岚身边众多的侍卫保护并没有得手,只能负伤逃走。
最后他回头,看到的是楚王站在高楼之上拉开了弓箭。
“怎么样,能不能治好?”周祝方站在一旁询问,宴七已经昏迷两天了,不少灵丹妙药都喂下去,还是一点效用都没有。
白胡子医师被催的摇了摇头,一搭脉就摇得更厉害了,“已经没救咯。”
周祝方一听人都蒙了,“之前人还好好的,怎么就没救了。”
“莫急莫急。”医师摆了摆手,“等老夫开个药方喂下去,先把体内的寒毒压下去再说,只是醒来以后能活几天老夫就不知道了。”
“能活几天?”
“我怎么知道,听天由命咯。”医生说完后就转头去开药方,吩咐人去煎药。
周祝方正全神贯注的看着宴七,注意到他的嘴唇微动像在说些什么,靠近一听却听到他在呢喃着说冷,于是伸手摸上了他的脸颊,却感觉到了出人意料的灼热。
周祝方试探着呼唤着宴七的名字,却只看到他皱了皱眉。周祝方考虑了一下,也躺上了床榻将宴七整个人搂在了怀里。
没想到他刚躺好,就看见宴七睁开了双眼。
“宴七?”周祝方浑身一激灵,他看到宴七的眼睛就想起了他杀人时的风情,这眼神是他和白宜岚唯一不像的地方,但周祝方却因这眼神又起了反应。
宴七没有回答,他无声的说了什么,随后覆上了周祝方的嘴唇。宴七的技术并不好,只是单纯的用舌头舔着,就如同小狗一般。
舔完之后,宴七又闭上了眼睛,安静的躺下。
“他他他他刚才动了。”正好医师有走了进来,周祝方连忙拉过被子掩盖住自己的下半身。
“哦。”医师冷静的回答他,“可能是回光返照。”
医师仔细观察了一下又说道:“公子,需要开一帖清热去火的药吗?”
“不需要。”周祝方一字一顿的回答。
在赶走医师后,周祝方回想起了宴七的一举一动,不由对他产生了好奇心,这个人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
在喂了药之后没多久宴七就醒了过来,本想随即就回去,却被周祝方以那个暗杀者是冲着自己来的,他是被连累的,心里过意不去一定要留在庄子里好好疗养一下身体等理由留了下来。
实际上周祝方是因为怕那一天宴七就像医师说的那样活不过几日,但没想到一日一日的过去了,宴七还是好生生的活在这里。
“公子手下可又老实稳妥之人?”宴七有一日突然发问。
周祝方心里转了一圈身边的人选,“有的,何必这么生分,唤我祝方就可以了。”
“我有一妹,已到婚龄,只是我没有妥帖的人选。”宴七心中早已规划好,在江南把荷娘嫁出去以后就要离开江南了,既然都有杀手找上门来,那离楚王发现他在江南也就不远了。周祝方看起来就是位大家公子,嫁给他的手下,荷娘也算是勉强有个依靠了。
“我本不是江南人士,只是来江南游玩,总有一天要回乡的。”涉及到婚配,周祝方就仔细考虑了起来,“不如和我去京城,倒时我手下的英年才俊皆由你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