皱了皱眉,本来有洁癖的崔景深却摸出手绢,仔仔细细给旁边的楚昭擦嘴巴。
虽然说书先生讲得投入,食客们明显对没有香艳段子的爱情故事不感兴趣,纷纷要求说书先儿快进到清官戏弄女干相的章回。
这时突然就有人说:我听说这故事里的人都是有原型的。话音刚落,就有几个短打的帮闲含沙射影地对暗号,务必让在场的平民都深刻理解话本的内涵。
楚昭听他们越说越过分,心里不由动了真怒。正好天权回来了,凑到跟前把安乐郡王所养外室的作为禀报上来,楚昭简直气得双手都在发抖。
倒是身为当事人之一的崔景深忍不住露出一个笑意,拉着他的袖子示意他该离开了。
走出尝味阁,见楚昭犹自愤愤,崔景深心头一片温软,含笑问他:今早我送去的折子,陛下是否一本都没看?不等楚昭回答,崔景深继续说:是陛下的兄弟联名送上来的奏折,弹劾前将军徐姜玩忽职守,着降调两级,调去陇西督军务。原陇西提督李卫国考评为优等,又立了大功,入京叙职,另行嘉奖。
楚昭听了崔景深复述这个折子,不免气乐了:这种折子先生还需要给我看?你们南书房直接给我驳下去不就完了。自从韩起战死后,到底不是我一手带起来的,西征军那边就有些异动,徐姜明显已经成了楚旦他们那边的人,不然徐戕为何要把楚客押到京城来?还不是为了弟弟着想。只可惜徐姜却执迷不悟,把西征军交给他,那还了得?
直接驳下去是不成的。崔景深断然道:昨天的张庭却只是第一招,今日的折子是第二招。陛下以为昨日张庭为何要点刘岩出来?只因他和李卫国有仇!刘岩当年抢了李卫国的功劳,俩人势同水火,这事情说起来都有过错,到底还是刘岩稍微理亏。可如今刘岩都做到了中央要员,陛下却把李卫国流放去了陇西。而楚旦上折子的时候,李卫国其实已经到了都城,正在四处拜访故交,看着也是有跑官的意思。若是再不升李卫国的关,只怕黑骑军那边不服。黑骑军是陛下的立身之本,有心人这是要挑起朝中文武之争啊。如今的舆论造势,捕风捉影弄些话本出来含沙射影,不过是雕虫小技,真正的难题反在折子上头。
楚昭叹道:是啊,这折子驳也是错,不驳也是错。
崔景深看他忧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楚昭的头发,说他已经有了谋划,陈参早就去和李卫国接触了,今日当有回应,陛下无需担忧。
其实楚昭还真不担忧李卫国或者徐戕会背叛他,他是气楚旦这条阴毒的计策。
崔景深是不明白舆论传播的厉害,说白了,崔景深还有些世家公子的傲气,不在乎贱民的说法,但楚昭却不敢掉以轻心。一时在心里暗下决定,要让朝闻出版社出几本关于崔景深的传奇话本为其正名。
再次登上马车之后,气氛变得有些诡异。崔景深为了让楚昭开心一些,主动翻看苏溪放在马车里的纸袋。
楚昭看着对面崔景深打开纸袋,拿出一件款式奇特的棉衣,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这是羽绒服,我让百巧坊取了鸭子的绒毛,给给你定做的。
说完,楚昭有些惴惴不安,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的观念,觉得喜欢一个人就是全方位关心他的衣食住行,把他照顾得好好的。不管这种表达爱意的方式对不对,却是楚昭知道的唯一追人方式,所以现在就用到了暗恋对象身上。
崔景深惊讶地抬起头,如果楚昭没看错的话,他眼里有一丝难以琢磨的神色,只可惜崔景深永远都是最会控制情绪的人,还等不及楚昭去确认那代表什么意思就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深沉。
谢谢。崔景深将那件轻薄如同仙衣的衣服拿出来,脱了狐裘,当着楚昭的面换上。
衣服是黑色的,很衬崔景深的肤色,可惜有点大,不算合身。
大了点。楚昭挪过去给崔景深整理衣服,老实承认:我明明记得你的尺码,难道这段时间先生你又瘦了?明天我让他们去改瘦一些。花了好多心思讨心上人开心的衣服,结果却弄错了号码,实在叫人尴尬。
在沉稳内敛的崔景深面前,楚昭觉得自己就像个老是做错事的孩子,每天都提心吊胆地等待责罚,同时不停地思量对方每一句话,琢磨对方喜怒哀乐。暗恋的滋味,实在苦涩。
然而要说崔景深对他不好,那也纯粹是昧良心。平素只要是楚昭想要的,无需说出口,只在心里动个念头,崔景深已经替他处理好了。这也是楚昭一再受挫,却还是厚着脸皮再次贴上去的原因崔景深实在对他太好,太温柔了。
若即若离,似是而非,这样暧昧的态度对于楚昭这种恋爱情商未负的人来说,真的是想破头也想不明白。按说楚昭最不喜欢这样玩暧昧的男人,若是前世遇见,必定转身就走,可真的遇见了,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想象中洒脱那又有什么办法呢,谁先爱上,谁就是输家。
楚昭心里很清楚,在这段感情中,虽然自己是帝王,其实反倒是对方一直处在更强势的位置上。
不用了。崔景深目光不明地深深注视了楚昭一眼,起身跪在地上谢恩,同时也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陛下对臣的厚爱,微臣肝脑涂地亦难报一二。这件衣服,臣一定会倍加珍惜。说着就脱下衣服,仔细叠好放在袋子里,打算拿回家供起来。这姿态疏离又恭敬,却正是一个臣子面对君主赏赐时该有的态度。
又来了,楚昭知道他既这么说,必定是不会穿了,就和自己以往送的东西一般待遇,心里顿时升起一把无名之火为什么。每一次他感觉双方亲近了一点之后,崔景深又再次退开
楚昭作为一个皇帝,也是有自尊的,精心准备的礼物被束之高阁,接下来两个人都没说话。
到了看丹桥,崔景深说要去看一看上回拦轿的蔡氏女。既然张家背后有王府作背景,这女孩子的安危只怕也堪忧。
楚昭心里赌气,故意把脸转到一边,想要崔景深过来哄哄他。
崔景深笼着不太合身的狐裘,心下不觉黯然,但还是勉强笑道:微臣这就去了陛下在宫外不要乱跑。似有万千的话语,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总有种崔先生其实只是把自己当做儿子看的的感觉,楚昭心里一时觉得很绝望,就赌气没和心上人道别。可等人下了车,他又扒在车窗上看个没完,暗恨自己不争气。
第一百二十二章
马车浩浩荡荡来到斜桥,阔别多年,楚昭再次站在隐放园门口。
谢家新换了一个门房,那人不认识赶车的郑朝文,趾高气扬地表示谢家门第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郑朝文自然不甘示弱,几乎要和那门房对骂起来。
楚昭心情本就不好,在车里头听得不耐烦,唰地一声挥开帘子,从车里探出身子道:马大用,是我!不认识你家小爷了么?
新门房马大用先是被客人一口叫出了名字愣了一下,再定睛一看,连滚带爬过来趴在车轱辘旁边,哈哈笑道:哎哟,他要早说是我们公子回来了,省多少口舌。偏跟我充大爷,说是什么龙公子崔先生的缠个不清!两位老爷早说过了,不许姓崔的登咱们家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