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痛慢慢加剧,间歇越发短了。祁言凡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嘴唇煞白。
季庭宇心都快揪起来了,想去摸他的脸,又怕增加他的痛苦:“叫出来吧,别憋着,没事的……”
“庭宇……庭宇……”祁言凡低声呜咽起来,“呜……啊……好痛啊……”
时间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天气眼看着就要渐渐暗下来。
祁言凡已经被耗去了几乎所有的力。季庭宇包着他握得发青的手指,急道:“怎么还不生!”
“他的胎位很好,脑袋也看到了,长痛不如短痛吧!”
随着崔皓在他肚子上大力推动的动作,祁言凡猛然感到一阵剧烈撕扯和坠痛,原来还能更痛啊……
汗水混合著泪水从祁言凡的脸颊滚落,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痛楚从身体深处迸裂开来,整个人都要被拆散了一般。
他拼命地吸气,凝起全身的力量,狠狠地用力。
祁言凡有一瞬间的失神,他瞪大了双眼,散落在肩头的长发被蹭得纷乱,和着汗水粘在脸侧和身上。伴随着响起的是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凡儿……凡儿……凡儿……”
模糊的意识渐渐回笼,祁言凡看着焦急呼唤自己的季庭宇。就这么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又仿佛漫长得像一天一夜,季庭宇的脸也憔悴了很多。祁言凡想要摸摸他的脸,但像是被卸去了全身的力,他只能用眼神努力诉说着什么。
季庭宇凑到他耳边,道:“是个健健康康的大胖儿子。”
祁言凡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艰难的微笑,最终敌不过困意,合上沉重的眼皮昏睡了过去。
“我爱你。”季庭宇在他额头上虔诚地印下一个吻,一滴滚烫的泪珠在这个素来冷静的男人睫毛上滴落。
崔皓独自抱着已经洗干净裹在舒适襁褓里的小宝宝,道:“怎么办,你的爹娘都不管你呢,季老虎~”
第56章 生活
过了将近七天的时间,祁言凡才能自己下地走路。
崔皓看着扶着腰,像是偏瘫了一般的祁言凡,啧啧不停,道:“季老虎你看你娘,真是娇弱,什么都得人伺候……”
祁言凡顺手举起一个枕头,扬了扬,作势要扔过去:“你别带坏我儿子!”
“放心吧,这可是我干儿子,我可宝贝着呢!”
新出生小宝宝的小名崔皓顺口就给取了,因为出生在秋老虎肆虐的日子里——祁言凡当时流了满头汗水,也不知是被热的还是被疼的,“老虎”的小名就这么定下了。
至于大名祁言凡就交给季庭宇去琢磨,毕竟人家比自个儿有文化多了。
但是季庭宇并没有纠结许久,立马就给出了“新凉”这两字。
祁言凡问:“有什么含义吗?”
季庭宇道:“我们的宝宝出生在傍晚,燥热已经退去,迎来了清凉,故取名新凉。”
“就这样,没有什么深刻的内涵吗?”祁言凡不死心地追问。
他家小老虎的名字还真是起得随意啊……假使是出生在下雨天,那估计就要叫做秋雨、雨辰之类的了。这么一对比,反倒像招财、进宝、小强、大壮的名字似乎更能体现父母的殷切期盼哪。
季庭宇解释道:“有人喜欢灯红酒绿,也有人喜欢闲云野鹤。灯红酒绿是好,闲云野鹤也是好。只要他品行端正,他喜欢什么样的人生都是他自己的抉择,我们只要支持他就成,不必将我们的愿望加到他头上。”
新凉、新凉,祁言凡咀嚼了几番,觉得如果他能够如同那日突然而至的凉意一般舒适悠闲,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水满田畴稻叶齐,
日光穿树晓烟低。
黄莺也爱新凉好,
飞过青山影里啼。
转眼小老虎就已经满月了,眼看着从一个皱巴巴的瘦猴子长成了一个圆滚滚的小白胖子。
在这一个月里头,祁言凡颇为愤懑的就是自己抱小老虎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因为生产过后身体有些虚,季庭宇担心他抱多了孩子,会对腰椎有所损伤,落下腰酸的毛病。于是——
每日,祁言凡在小老虎睡着的时候都分外不舍地把他拱在怀里,贪婪地盯着看。而小老虎醒来,祁言凡就只能用哀怨的眼神看着崔皓。
崔皓颠了颠手里的n_ai娃娃,道:“别急,没事的,休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了。也别觉得难过,等生二胎的时候就像下个蛋一样简单了,你想怎么抱就怎么抱……”
从厨房出来的季庭宇端了一碗雪白的鲫鱼汤,瞥了崔皓一眼,道:“别跟凡儿吵嘴。”
崔皓翻了个白眼:“知道知道,要让小言凡心情愉悦,不能让他生气。”
“你可别再翻白眼了,万一被我儿子学去了怎么办,丑死了……”
崔皓一口老血卡在嗓子里:“行行行!”
满月酒过后,地里该收的都已经装进口袋里。
趁着农闲,季庭宇跟祁言凡合计着雇几个人来帮忙把房子扩建扩建。大抵是新造两间屋子出来,一间用作小孩子以后的住处,一间他们俩自己住,把原先的堂屋再还原回去。
村里做活在行的人着实不少,热情又高,赶在泥土封冻之前,屋子就顺利落成了。
正中的房梁上系着红绸,祁言凡在亮堂的新屋子里摆了一桌酒席来款待众人。用的酒依旧是沁人心脾的桃花酿。
一些叔爷婶娘的你一言我一语文不是夸赞他们好福气,就是打趣祁言凡。
“我看孩子困了,你们慢慢吃,我先去哄他睡觉。”祁言凡被说得无力招架,笑眯眯地抱着小老虎就去里屋躲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宾主尽欢。
散场之后,客人陆陆续续告辞,祁言凡出来收拾,劝微醺的季庭宇去院子外面吹吹风醒醒酒。
院子里新立了一个葡萄架,这个金秋还没结成葡萄,但是茂密的枝藤却爬满了整个架子。
季庭宇想着明年这个时候,或许串串的葡萄就长得又圆又大、晶莹透明,跟玛瑙似的,而他们的小新凉就迈着短短的小腿在架子底下学走路。
笑意忍不住爬上他酡红的面颊,季庭宇脚底有些绵软,心里也一片柔软。
也不知到底是美酒醉人,还是因为山色让人迷蒙,恍恍惚惚间他听得身后有人唤他。
“弟弟。”
祁言凡怀里抱着小老虎,也走到葡萄架子底下。
“怎么出来了,”季庭宇走过去给他挡了挡风,“新凉又饿了吗,还有半碗羊r-u我去热一热……”
“没有,我嫌屋里闷得慌,出来透透气。”
低头,只见小老虎睁着两只黑溜溜的大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飞落下来的黄叶,嘴里啃着自己的小粉拳头,口水滴滴答答地沾了一手。
“你酒醒了没有,有没有不舒服?”
“好多了,”季庭宇道,“刚刚还在葡萄架底下做了一个梦。等新凉大了,带你们去皇都游玩吧。”
祁言凡应了一声好。
季庭宇把孩子接过来抱着,一逗,小老虎就笑得眉眼弯弯。
祁言凡心里无奈,这孩子妥妥地像他,看见季庭宇就被迷得五迷三道的。
季庭宇摸摸小宝宝头上软趴趴的胎毛,声音温柔道:“我此生做得最正确的事大概就是来这山上寻你了。”
祁言凡拥住自己的这两个大宝贝,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那当然了!”
何为情爱,一日三餐,晨暮日常,良辰美景,与君执手。
一家三口静静地看了会落叶,小老虎的好奇心被满足了,又巴巴地指着要看哗哗哗的溪流、要看嘎嘎嘎的小鸭子。
小老虎笑,季庭宇也笑,祁言凡也跟着这父子俩笑。他脑海里依稀记得以前特别向往田园生活时读过的一首诗:
我多么希望,有一个门口
早晨,阳光照在Cao上
我们站着
扶着自己的门扇
门很低,但太阳是明亮的
Cao在结它的种子
风在摇它的叶子
我们站着,不说话
就十分美好
有门,不用开开
是我们的,就十分美好
早晨,黑夜还要流浪
我们把六弦琴交给他
我们不走了,我们需要
土地,需要永不毁灭的土地
我们要乘着它
度过一生
土地是粗糙的,有时狭隘
然而,它有历史
有一份天空,一份月亮
一份露水和早晨
我们爱土地
我们站着,用木鞋挖着
泥土,门也晒热了
我们轻轻靠着
十分美好
墙后的Cao
不会再长大了
它只用指尖,触了触阳光
而祁言凡就站在这样的一个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