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城的梁家。
这是一座很大的宅邸。且不论那个可以称之为湖的水池,单是主楼和侧楼之间,就隔着足以停放私人飞机的宽阔Cao坪。主楼是传统的三楼架构,而侧楼则被梁天行改造成了后现代风格的轻钢玻璃结构,从上往下望的话,室内可自由移动的旋转扶梯让它看上去有点像一个鹦鹉螺的结构。这里原本是一个荒废的杂役房,天行在上高中时看中了这里,下令做了改建,然后他和梁辰就从主楼搬来了这里。搬过来后,除了晚餐仍是在主楼用的,其他起居全在这个通透的玻璃小楼里。
此时,天行站在客厅的玻璃墙前,隔着月色下的Cao坪望着主楼。他看的是西翼的窗户。未点灯的窗户漆黑一团,似是一个对秘密缄口不语的守护人。
眼前仿佛晃过一个小身影,伸出一条腿骑跨在窗台上,见到站在楼下的他,抬起食指竖在唇上,严肃地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呵,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应该是他读大学的第一年,他18岁,天枢9岁。那时他已有半年没回家,结果放寒假回来见到的第一幕,就是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准备离家出走。小屁孩坐看看右看看,然后对楼下的两人眨了眨眼睛,不发一声就跳了下来!
他当然没受伤,被梁辰稳稳地接在了手里。
却把他吓了一跳:“你……”还没说完,就被孩子捂住了嘴。他低声地催促:“快走快走,先去你们屋子,别让老爹看到了。”
于是梁辰抱着他先回了他们的小楼。
“怎么回事?那么高一层楼,你怎么敢就那样跳下来!”他想起刚刚的那幕还心有余悸,一回屋子,就问起这个被宠坏的弟弟,边伸手想把他从梁辰身上扒拉下来。
而天枢则紧抱着梁辰的脖子不撒手:“我本来是想爬下来的,刚好看到你们回来了,嘿嘿,我就知道辰哥肯定会接住我!”他在梁辰的两边脸颊上都亲了亲,发出只有孩子才会弄出的打啵声,语带委屈道:“你怎么这么久都没回来,我可想你了。”
“啧啧,你亲哥在这呢。”天行看不过去,咳了咳。
小男孩对他做了个鬼脸:“我就是和超人哥哥比较亲!谁叫你都不陪我玩。”
……
回想到这,天行在心底骂了句小白眼狼——梁辰和他一体,如果不是他的想法,梁辰怎么可能会陪着这个混世小魔王,事事为他善后?
可就算是那么疼他的梁辰,说讨厌他就讨厌他了。大一大二放假回去,他还会黏着梁辰,走到哪跟到哪;等到大三那年寒假他们回去,天枢不知哪抽风了,突然就不理他们了,梁辰还逮着他问怎么了,是不是一个人在家里被欺负了,结果他怎么都不回答,挣扎到最后,抛下一句“我讨厌你、讨厌你们”就跑开了……
梁天行从反光的窗玻璃里看到包扎着左手臂的梁辰走过来,侧头问他:“手臂上的伤口怎样?”
傍晚下了点雨,外面的空气有些闷,天行随手将窗户关上。窗枢上,一只金龟子缓缓爬着,不过与窗枢相似的金属色泽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梁辰耸耸肩,将绷带当儿戏般挥了挥手:“没大碍,我感觉好的差不多了。”
“呵,小时候天枢总叫你超人哥哥,看你这样子,真的和超人一样。”
提到天枢,房间里诡异地沉默了两秒。
天行坐到沙发上,点燃了一根雪茄。烟雾中的眼神有一刻失去了焦距:“这家伙小时候就是个小白眼狼,长大了更让不让人待见。亏你小时候那么疼他,结果知道你挨了子弹后,连句问候的话都没有。”
梁辰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没有回答。
天行徐徐吐出一口气,道:“不过这样也好,我们本就不该那么亲。今天舅舅来看我,交待我们要防着点天枢,别到时候,我们这些年全替小白眼狼打工了——毕竟,老爷子宠他不是一两天的事了,而且这家伙的天才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指不定哪天就把家产都给他了。不过,虽然舅舅、外公们总这样说,但还是觉得天枢那家伙……怎么说呢,让人提不起劲来。阿辰,你怎么看?”
梁辰半垂着眼帘,把玩着手里和田玉雕刻成的小狮子,回道:“没什么看法。”
天行抬起一只腿,踢了踢他:“别那么闷,偶尔说句长一点的句子会死人吗?!”
梁辰抬起眼睛,看向那双和他一模一样的眼睛,忽然笑了下,原本显得略有些冷漠的脸忽然带了丝痞气,看上去和另一张沙发上的脸毫无二致。他道:“能怎么看。如果我说,我认为现在住在主楼里的二少爷,根本就不是天枢,你信吗?”
“什么意思?”天行夹着雪茄的手顿在半空,蹙眉看向梁辰——另一个一模一样的他,面对他时就好像在照镜子一样。于是不等梁辰解释,天行就明白了。但他却摇摇头:
“不不,你知道的,天枢没有拷贝体。周琪灵在怀他的时候就放话了,不许老爷子拿他的细胞去拷贝……你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呵呵。”梁辰没回答,只笑了两声。
天行被他那样一笑,开始认真思考起来:“按老爷子的x_ing格来看,的确有可能瞒着周琪灵私下给天枢做了拷贝体。但即使真的这样做,也不可能用他来代替天枢吧?这说不过去啊。诶诶,你到底想说什么?”
梁辰将玉狮子放进口袋,耸耸肩道:“这点我也没想明白。不过我敢肯定,那个人不是天枢。”
天行低头想了想,问:“你什么时候开始这样认为的?”
“前一阵子,他把我错认成你的时候,才有了具体的猜测——天枢从来不会弄错我和你。但要说不对,从他第一天回国的时候,我就觉得哪里不对了。”
“也许是隔了太久,生疏了呢?毕竟天枢从那次实验室爆炸后,就被老爷子送出去治伤了,后来也一路在国外读的寄宿中学,只有他每年飞过去见两次,宝贝地跟什么似得,谁也不给见,直到后来回国念大学……所以,从他十二岁,不,因为在那之前他就和我们吵架了,所以是从他十一岁到十七岁回国,中间一直都没怎么见过,变陌生了也正常。”
梁辰靠在沙发上,舒展了下身子,懒洋洋地道:“随你怎么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如果哪天你准备听你外公的话,对主楼里那位二少爷下手,提前和我说下,我想在那之前,弄清楚一些事。”
天行蹙了蹙眉,最后还是应下:“好。”
天行将腿抬高,放到小几上,换了个话题:“还记得陆宽吗?”
“谁?”
“陆家的人,老二那房陆鸣远的独子。不过现在大家都不这么介绍他了,而是称他为千霁的董事长兼创始人。陆鸣远不争气,却生了个争气的儿子。陆宽在科技上的投资非常敏锐,从能源到机械,迄今还没有他失手的案子,最吃惊的是,他总能在短期内实现盈利。有个财经记者甚至说,十年后,他的千霁可与梁氏的研究院匹敌。”
“嗯?这个财经记者眼瞎了吗?不在一个领域怎么匹敌?”
“咳咳,你说话能不能别那么不可爱……陆宽他去年投资了一个生物和机械的交叉学科,如果智库那班人没白拿工资的话,根据分析,他接下来很可能会进军生物医学这个领域。哎哎,你别急着打哈欠,听我说我,我还没讲到重点。”
天行说到这里,可耻地顿了顿,等梁辰配合地看向他,才缓缓道:
“陆宽这个人,最有意思的部分不在他的经商天赋上,而是他的身体本身。他和你一样,是个’超人’。”
梁辰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他是拷贝体?”
“有这个可能。但如果是的话,我们却找不到他的原型。而且根据最高法案,所有拷贝体都要登记在册——虽然是不对外公开的,但必须在基因管制局备份。但老许却说,陆家除了长房长孙,其他人并没有拷贝体。”
“也许是个黑户,这又不少见。”
天行摇摇头:“阿辰,你太小看你自己了。像你和陆宽这么完美的’超人’,可是相当罕见的。而且陆宽这个人,不管到了多少身价,除了工作时身边有个助理,其他时候一直都是独来独往,没有配备保镖,似乎是对自己的身手有充足的自信。根本不像有另一个脆弱的原身的样子……你说,他不会干掉了原身,自己取而代之吧?”
梁辰瞄了一眼对方,道:“是个好主意,我也许可以考虑效仿这种做法。”
“喂,你别说这种任x_ing的话,我可是会伤心的。”
虽然这样说,但两人谁也没当真。梁锋为天行准备了数以百计的拷贝体,但真正修饰成功、并顺利成人的只有两个,一个是梁辰,另一个是智商停留在70的梁平,这两人在基因的编程上就携带着有利于原身的序列:除了原身之外,他们无法接受别人的血液,也无法接受冷存的血液——这个最初的设计是希望,拷贝体能出于对意外的考虑而保护好原身。
不过,维护天行和梁辰之间关系的,是另外的东西——天行从小就知道,要维持与梁辰之间亦兄亦友的关系,需要哪些努力。在这些年的经营下,他和天行铺设了一个地下王国,天行负责地下的工作,而他则掌控地面上的运作,只有他们两个人合在一起,才拥有最大的力量。
当然,这一切是瞒着梁锋的。所以在梁家的其他人看来,梁辰只是为他挡子弹的一个替身而已。
天行在沙发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