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S城最好的大学实验楼里。
实验区被玻璃墙分隔成一排排小单间,两名研究员结束实验后,关掉单间里的照明后退出来,看到斜对面的实验室还亮着灯,有些惊讶地敲了敲门推进去:“天枢,你怎么还在这?今天晨会上,老板不是说你们组的项目已经告一段落了吗?”
坐在cao作台前的年青人转过头来,他穿着白大褂,脸上蒙着医用口罩,只露出一双清透的眼睛,含着笑意看着门口的两人:“啊,那个实验已经结束了,我现在是在准备博士课题的预试验,多试几次好写标书。”
“哦,那辛苦了,预祝顺利!”对方闻言,没有多打扰他,说了两句就离开了。
在电梯上,其中一人看了下手表,道:“本以为今天会是我们锁门呢,没想到天枢又是最后一个。”
“话说回来,最初他保送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关系户呢,担心会拖大家的后腿,没想到他这么实在。”
“唉?为什么你会以为他是关系户啊?他家有人在学校任职吗?”
“这倒不清楚,只是听说他家挺有背景,有人看到连校长都对他很亲近。而且你没注意到吗,他来去都有人接送,还是那种低调的豪车。”
“还真没注意……”
“诶,拜托你关注下生活好不,只知道实验,难怪到现在都交不到女朋友。”
“我有关注生活啊,我知道S城最有钱的人是梁氏集团。对了,天枢也姓梁,他会不会和那个梁家有关系呢?”
“怎么可能,姓梁的人很多的好伐!而且梁家的人怎么可能来实验室搬砖?虽然梁氏有一个人人都向往的基因研究院,听上去也是做实验的,但听说周琦灵过世后,研究院的管理权就移交理事会了,梁家的人主营的还是做生意而已,对科研并不了解……”
两人闲聊着离开,完全不知道他们的他们最初讨论的小师弟,正是梁家的二少。而被他们夸成“实在”的人,其实撒了谎——天枢并不是在准备预实验,而是在用学校的研究室,私下做自己设计的实验:衍生细胞的突变问题。
虽然他顺从了梁锋的意见,选择了能最快出成果的博士方向,但他还是想利用空余的时间,研究自己最关心的事:自己为什么会头痛?是基因突变吗?和衍生本身有关吗?
梁锋已经带他看了无数医生,都说检查不出问题,但梁锋为了集团的利益,一定不会告诉医生们自己是拷贝体的事实——但也许拷贝体本身才是关键的病因,如果医生不知道的话,就无法做出正确判断。不过,他在查过资料后,觉得医生们即使知道,估计也很难对症下药。
关于拷贝体,梁氏几乎垄断了最前沿的基因修饰技术,也拥有最全的数据库。他看过关于拷贝体的报告,“失败”的拷贝体里,几乎有各种伴随终身的后遗症。但还没见到他这种情况的:固定时刻偏头痛,甚至有时剧烈时会身体发抖、肢体麻木,好像有人从他身上剥离了什么似的……
而且,这些报告他未必能做参考。因为这些数据大多来自初始基因被修饰过的个体,而他不一样,他是原生拷贝体——也就是和原型的基因组一模一样,没有常见的体能加强、限制生育或加以其他方面的修饰。在基因修饰技术发达的今天,原生拷贝体仍然不少见——更确切的说,这种拷贝体更受一般人的欢迎,登记申请的人也更多,因为一方面,增强拷贝体失败的机率极大,即使侥幸存活,各项能力指标往往也无法达到预设值;而另一方面,原生拷贝体可以在原体出现意外时,为原身输送血液、替换器官,为原身增添一份健康保障,因此从数量上而言,原生拷贝体比修饰过的增强拷贝体更多。
根据报告,未修饰的拷贝体出现不良症状的情况比增强体少得多,通常与原身的健康情况相差无几。而他了解到真正的“梁天枢”,至少在失踪之前身体一直都很好,而自己在十岁出头时,就开始时不时发作头痛了。刚开始的发作并没有特定的规律,隔三岔五疼上一次,而这几年头痛则渐渐固定下来,每天十点前后,那一阵仿佛要将他头脑撕裂般的疼痛一定会如期而至……
天枢看了下手表,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离十点只有几分钟了。他扯下手套,退出实验单间,到一旁专为研究员准备的休息室躺下,准备迎接熟悉的阵痛。
然而,半小时过去后,他面带疑惑地坐了起来:今晚竟然没事?难道是延迟了?他怀着这个顾虑,为了避免疼痛突然发作而无法行动,他决定暂停今晚的试验,提前回家。
只是这天晚上,一直到他第二天醒来,十年来每天晚上例行的头痛,今天第一次和他“失约”了。
☆、第 12 章
这是机器人展会的最后一天,颁奖仪式结束后,胡朔在岛上最漂亮的沙滩边上订了一家海鲜自助,拉了一车学生和老师去庆祝。
“哟西!为我们摘得这次展会的二等奖干杯!”
“干杯!”
几条桌子拼成的大长桌上,一群人举杯欢庆。
坐下后,余舟看着桌上新鲜的刺身和成串的烤章鱼,胳膊肘拐了拐坐在他右边的余邵:“这顿饭学校给报销?你不会挪用科研经费公款吃喝了吧?”
斜对面的胡朔伸出五个手指头比了比,笑道:“哈哈小舟你放心吧,二等奖的奖金有这个数呢!吃十顿海鲜自助也没问题!”
坐在一边的陆宽好奇问道:“一等奖是怎样的机器人?”
余舟耸耸肩:“就是那位治愈系大叔,那天下午帮我重新包扎伤口的矮个子医生,你还记得吗?据说可以处理数百种的急诊和野战伤害,很适合做灾后援救和战地医生。”
胡朔不服气地说:“其实单论技术,还是宛宛更受一筹——宛宛有学习记忆功能啊!而那位医生,只不过是事先编入的程序更为精细罢了。”
“呵呵,谁让你们把宛宛的学习记忆功能尽拿来卖萌了。”余舟忍不住毒舌了一句。
胡朔争辩道:“那是因为余教授说了,我们要低调做人……”
余舟斜睨了余邵一眼:“你是想把风头都留给X吧?”
余邵淡定地喝着酒扮高深,没有理他。
陆宽问:“X是谁?”
余舟压了一根食指在唇上,嘻嘻笑道:“秘密。”
陆宽压住嘴角的上扬。
“好吧,那你和你哥商量好去千霁的事了吗?”
他会这样问其实是有些着急的。这几天他们出入都在一块,晒沙滩、玩潜水、出海捕鱼,只有少数时候余舟才来展会找余邵,却压根就没见他提过千霁的事。
余舟瞄了一眼余邵,凑到陆宽身边低声说:“他同意了。”
余邵却放下酒杯,道:“我什么时候说同意了?”
闹哄哄的餐桌上,这一句话很快就被周围的嘈杂淹没,其他人仍谈天说笑着,但陆宽发现,余舟却因这一句并不严厉的话收敛了姿势,成天没个正形的人看上去立马乖巧了几分。青年抬起酒瓶,为余邵杯中的酒续上,然后带着近乎恳求的微笑道:“哥,不是都说好了吗?”
余邵的视线绕过他,直接看向陆宽:“听小舟说你会为他保留入学资格?”
陆宽郑重地点头:“对的,我会申请一份无限期的资格保留,等哪天小舟还是想去C大,随时都可以过去。”
余邵却摇摇头:“不必。你只要像对其他员工一样对他就好。我希望他学到一课:任x_ing是有代价的,任何事物的获取都必然伴随另一些东西的失去。”
似乎是感受到这边谈话的严肃,餐桌上的另十来个人渐渐息了声,看向这边。余邵摆摆手:“没啥事,大家继续。”
“哈哈,小舟又淘气了啊,看到余教授,我才明白什么是长兄如父。”餐桌上的几个人顺口调侃着,气氛又活跃起来。
青年的长睫毛轻轻覆下,半掩了眸中的神色,但陆宽却察觉到青年心情忽然有些低落。他伸出右手,搭在余舟垂落在膝上的手上,想安抚x_ing地拍一拍他的手,但在触到的那一刻,却下意识地握住了。余舟有些惊讶地偏过头看他,陆宽凑过去低声道:“你哥很疼你。”
余舟盯着他看了两秒,长睫毛闪了闪,缓缓绽出一个令人眩目的笑,漂亮的五官一下子生动了起来。然后他挣开陆宽的手,对他哥道:“我再去那边拿点墨鱼仔,好过分!这明明是我拿给你的,结果都被他们抢光了。”
陆宽捏了捏刚刚握住青年的手,有些怀疑自己看错了:余舟起身的时候,那个似乎总是无忧无虑的青年,眼角红了……
让余舟去千霁,难道是他做错了吗?陆宽忍不住开始反思,甚至重新评价自己旗下那家被赞誉为新世纪最有潜力的研究所,呃,应该没那么差……他仔细回想了下,媒体的确有用“门槛极高的”“每年都有无数的申请书从世界各地如雪花片般地飞至”等句子来形容千霁,所以,应该不是他自我感觉良好……可是为什么,现在的他有种拐骗儿童的罪恶感?
隔着一个空位,陆宽向余邵那边稍稍倾了倾,举起酒杯敬他,道:“您放心,我将给他最优渥的资源和指导,一定会照顾好他。”
对着他时,余邵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些,但他坚定地摇头道:“不,我希望你会是一个严格的老板,有应有的严厉,但又能足够容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