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勉愣了下,反应了两秒后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但很快又拼命摇头不知在否定着什么。
“不可能……不会的……”
梁勉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声音里带了些安抚的意味:“原本他今晚是要来看你的,不过被一点事绊住了,晚上没法过来了。你在这边且放宽心住着,吃好睡好,因为,”梁辰低下头,在他耳畔轻声道:“你的信仰,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向所有按时更文的作者致敬,写文真tnd太不容易了。
☆、汇报
梁家的走廊里铺着一层厚厚的羊毛地毯。小时候他爱闹,走路没个正形,常常在这上面摔倒,但这些厚地毯往往让他身上连个青印子都没留下。
余舟踩在绘满藤蔓的地毯上,一步一步,走向梁勉在内心深处形容为“牢笼”的地方。
他心里其实是有些虚的。计划中,他见那个人的时机,绝不是现在。他应该会在梁家的研究院里,以“天枢”朋友和一位生物学发烧友的身份,用充满敬佩的视线向研究院的最高董事致敬。这样他就不容易露陷,还可以近距离观察“天枢”对他的表情和反应。可是现在,他只能凭梁勉心中的想法,去模拟他可能会有的表现。
他应该是敬畏他的。他有碾压他的阅历、知识和权利,他指挥着他的学业方向,决定他人生中的重大选择,甚至直接掌控他的生死。
他还应该是恨他的,因他禁锢了自己的生活,将他囚在名为“梁天枢”这个身份的牢笼中不得解脱,不得自由。
他应该又是向往他的,他期望得到他的承认,渴慕他手中的权利,希望有一天能从他手中继承到它。
余舟揣度着“梁天枢”对那个人的想法,微微调整着脸上的表情,在书房门前站定,停顿了两秒后,抬手轻轻敲了下门,推开走了进去。
书房似乎比往常暗了一些——余舟不知道,在他进来之前的二十分钟里,梁锋差点玩坏了小小的遥控器,他将屋子里的十来盏灯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最后还是决定将吊灯、壁灯、落地灯、橱灯都关了,只留顶上朦胧的虚光灯带,打出一圈柔和的橙色灯光。
余舟缓步走到客座前,将手轻轻放在椅背上,并没有直接坐下,他保持着嘴角的弧度,望向书桌后面的那个男人,轻声道:
“父亲,您找我?”
从青年进门后就一直盯着他的梁锋屏住了呼吸。在和他四目相交的那一瞬,他觉得屋子里的光还是太耀眼了,从小儿子眼中反s_h_è 出来的光,差点要把他灼伤了。
只是很快,余舟就垂下了眼眸,长睫闪了闪,敛成温顺的弧度。
梁锋松了松交握的十指,道:“坐吧。”
余舟坐了下来,视线没再投向对面,而是安静地垂着,像足了一个聆听长辈教诲的乖巧后辈。
“最近学业上有遇到什么困难吗?”
余舟快速整理着下午从梁勉脑中接收到的信息,捡了几条有困惑的说了,汇报时出于长久以来的个人习惯,他下意识地看向对面正听他说话的人,但视线交汇的一瞬间,余舟心中像是被扎了一样,快速逃开了视线,于是便也没看到,在他避开的同一瞬间,梁锋的视线也躲了开去。只是很快,梁锋又看向他,像是在沙漠中久行的人终于找到了绿洲一样,目光直直地锁住他不放。
梁锋一边研读着他脸上的每一条曲线,一边听着他汇报最近的实验进展,渐渐的,梁锋心里直观的惊讶也越来越多:眼前的这个孩子,对梁勉目前进行中的实验可谓是了若指掌,短短的几句话就可看出他在生物医学上基础扎实——从之前调查的资料里,梁锋只知道他修的是人工智能,在机器人的研制上颇有一手,以为他在陆宽神经科学研究院里的工作只是托了陆宽的关系去挂个名,现在看来,他似乎低估这个小儿子了。
余舟汇报完后,按他之前在甲壳虫里看到的那样安静地坐着,可等了一会还是没等到梁锋例行的指示,悄悄抬眼看了一眼,便撞进了梁锋凝视的目光中。他呼吸顿了了一下,心里有些发毛,唇角动了动,低声问道:“父亲,有哪里不对吗?”
何止是哪里不对,你一开口就错了,明明从来都叫爸爸的,怎么会叫父亲……梁锋在心底吐槽了一句,不过他这时更多的是惊喜,还有点点的不甘心:那个素未蒙面的余教授,似乎把他的儿子教得很出色。
“你做的很好。”梁锋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对他点点头,道:“到年底了。实验室的事先不着急,可以缓一缓。下周是梁氏的年会,各地的高层会一起聚聚,到时你也出席一下。”
余舟惊讶地挑了挑眉,这是从没有过的事,今年怎么会叫上他?即使今年梁锋肯让“梁天枢”这个身份露脸了,也只是在医药圈里而已,而整个梁氏覆盖的面则宽的多——一直以来,除了研究院那块,其他都默认是天行将继承的产业,梁锋没有让他涉足的意思……
梁锋留意着他的反应,问道:“怎么?不想去?”
余舟压平了眉毛,装出雀跃的样子道:“不,我只是有点惊讶,也担心自己表现不好。”
“没什么,就露个面而已。”梁锋想了想,道:“到时你跟着天行就行,我会让他带着你。”
其实梁锋更想自己亲自带着小儿子过去,但显然现在小枢对他满怀戒心,在他身边很难放得开,还是让天行带他吧——今天他观察下来,意外发现这两个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这样亲近了,嫉妒的同时,也让他隐隐有些欣慰,还有一种孩子长大了的惆怅。他还记得这两小只小时候的样子,最是不对盘,转眼间就兄弟同心了,反而把他这个老子排在门外。
余舟在梁家宅邸的第一天过的意外地顺利。在他想象中,这一天的他应该是心绪万重的,但也许是这一天经历的太多,加上这两天一直睡眠不足,他太累了,从梁锋书房回到自己房间后,几乎倒头就睡着了,一直睡到第二天天亮,连半个梦也没有。
余舟醒来时略有些不适应,反应了两秒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在十年前的家里。他拥被翻了个身,为自己的没心没肺感慨了半分钟,门前就传来敲门声,轻轻敲了两下后,然后就被推开,一直照顾梁勉的吴妈走了进来。
二少早上一般不需要别人特地来叫他起床。今早却一直到八点了还没见动静,尤其是今早家主一反寻常的坐在餐桌边上等人,吴妈不得不上来看看情况,担心二少是不是生病了。可是她刚进屋,就听到一记低声的命令:
“出去。”
吴妈有些惊讶地抬头,却只得到一个更冷峻的声音:“出去!”
吴妈连忙退了出去。虽说二少平时脾气温和,但偶尔也会无来由地发发脾气,所以吴妈并没放在心上,恭顺地退了出去,向楼下的家主汇报情况。
“他还没起床吗?”梁锋眼角的余光见到吴妈,在她汇报之前就问了一句。
“二少已经起了,现在正准备洗漱。”吴妈想了下刚看到的情景,说了个大概的情况。梁锋却问道:“他发脾气了?”
吴妈愣了下,连忙道:“二少平时脾气很好的,极少的时候才会有起床气 ,可能昨夜他休息地不好。”
梁锋在心里哼了一句,恐怕那个好脾气的二少是见不到了,接下来他家的二少,估计天天都会有起床气。“行了,你下去吧。以后没得到吩咐,不要进他的房间。”梁锋摆摆手,挥退了吴妈,这时看到天枢走了进来,放下手中的新闻,主动问了一句:“昨晚睡的怎样?”
余舟脸上没什么表情,大清早的他也懒得做戏,声音里带了一丝不加掩饰的冷意和抵触:“还好,多谢父亲关心。”
梁锋放在桌面上的手指的骤然缩了缩。他被那声音里的厌恶刺痛了,眼中从一早就点起的星火黯了下去。
两人一时静默地用着早餐。直到家里的管家进来说,外面有客人找二少。
“谁?这么一大早的过来?”梁锋眉峰蹙起,好奇多过不豫。
“是千霁的陆总。”
余舟手中的木箸一滞,下意识地抬手看了看左手腕的手环。梁锋觑了一眼他的反应,对管家道:“让他进来坐吧。”
早餐的餐桌放在半敞开式的侧厅,从落地窗可以看到庭园里平坦的Cao地一直向外延去,直到与园子中的池子相接。陆宽还是第一次来这里,他进门后先是向梁锋打了声招呼,然后半点不客气地在余舟旁边坐下。
“有点事找你,早上我没什么工作,索x_ing过来接你去学校。”在余舟问话之前,陆宽抢先做了回答。
余舟朝他看了一眼,默契地没问什么事,只是问:“早上吃了吗?”
梁家的位置离他住的地方稍远了点,过来要小半个小时。余舟知道他的作息,现在到这里的话,意味着他要比平时早一小时出门。
“吃了一点,不过看到你们的早餐,又饿了。不知道是否有这个荣幸,让伯父请我吃个早餐?”陆宽笑眯眯地望向梁锋,笑得一脸亲昵。
梁锋冷着脸点了点头,侯在一旁的管家立刻安排布餐,见陆宽视线全黏在小枢身上的样子,心中冷哼了一句:小崽子没回来的时候,这家伙对自己可从没喊过伯父。
一时无话,三人很快用了早餐。余舟走出去时,看到侯在门口的拾山,睫毛闪了闪,刚要说话,就听旁边的陆宽道:“今天我借用一下你家二少,你放心,我一定确保他的安全。”
余舟抿了抿唇角,忍住要上翘的弧度,对拾山道:“今天放你一天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