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细致的照顾一个人,这还是那个心狠手辣,习惯于发号施令的叶大司令吗 ?
可是他却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在看到柳彦之静静地躺在床上,单薄的身子,藏在宽大的毛毯里,越发显得单薄脆弱。
平时粉色的嘴唇变得毫无血色,并紧紧地抿着,仿佛在忍受什么痛苦。看到他此刻一脸累透了的样子,叶元杰就放不下心来让佣人照顾他。
叶元杰轻轻地手指在柳彦之脸上描绘,一点一点地描出他的眉、睫毛、鼻子、最后来到嘴唇。
为什么这个男人,就是这么处处让自己感到满意呢,果真是怎么瞧就怎么顺眼!
这么想着,叶元杰的眼里满是愉悦,他的脸也变得柔和起来。
随着指尖一点点地往下,叶元杰心底的那种古怪的感觉又涌了上来,酸酸涩涩的、又带着那么一点点的甜。
其实这感觉也不是那么坏。
“咳……”柳彦之又咳了一下,好在很快就停了,可嗓子却沙哑得厉害。而且浑身难受。他竭力睁开眼睛,似乎看见整个天花板都有叠叠重影。
“彦之……”听见声音,叶元杰忙问:“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还难受吗?”
“水……水……”
“你等一下啊。”叶元杰急急忙忙去拿水给他喝。
看到柳彦之乖乖巧巧地在他怀里喝水,叶元杰心中闪过一丝丝悸动,但他马上又强行将心底的那股悸动给按了下去。
等柳彦之稍稍回过神来,却发现叶元杰在解开他身上的衣服。
“你……你要干什么 ”他这个动作又让柳彦之警惕起来。
这个混蛋,都这个时候了还不放过他。
柳彦之不顾身上的不适,抗拒地推开叶元杰的手,但脸色又惨白起来,狠狠地盯着他。
气氛僵住了。
叶元杰看着柳彦之这样抗拒的神情,自然明白到他想到哪里去了。
确实,刚刚那动作以往常自己的风格来说,难免是会让他误会。
叶元杰不由得摸摸鼻子,拍拍他的肩膀,将手上的毛巾伸给他看,“不用害怕,你是不是想歪了?我是要给你擦擦汗,你发烧出了一身的汗,又不好马上就洗漱,身上s-hi黏黏的,不难受吗 ?”
“不……不用了,我……我自己会擦的。”柳彦之伸手就去拿毛巾,没想到手才轻轻一动,浑身都难受得紧。
“你……你别动啊。”叶元杰急得不行,“你自己身体都还没好呢怎么擦 你的胳膊有力气么?”
他急急按住柳彦之的手,无奈道,“真是好心没好报,我就是再混蛋,也不至于在你身子不适时动你,再说了,我是真心疼你,才帮你干这个,不然你以为我叶元杰什么时候有这个闲心去服侍别人 ”
柳彦之的眼神暗了暗,话说到这份上,他要是再不识抬举可就得惹怒这人了。
于是他抿了抿嘴唇,低着头不说话。
叶元杰见他低头不语,便知道他是变相地同意了,顿时,他心情大好,整个人都仿佛愉悦了起来。
“你可别乱动啊。”叶元杰眼带笑意地用手心探了探他额头上的温度,“不热了,看来已经完全退烧了。”
他随即用毛巾擦了擦柳彦之额头上的汗,又拢了拢他耳际的头发,“不过你也得好好保重身体,可别又感冒了。”
叶元杰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之和蔼、语气之温和,差点让柳彦之有一瞬间的恍惚,怀疑眼前这男人还是他眼里那个欺男霸女、强势不容人反驳的叶元杰吗?
怎么现在这副仿佛在照顾生病妻子的深情丈夫模样
柳彦之忽然被自己的想法给惊呆了,他摇摇头,闭上眼睛,想把脑中令人可笑的想法给抛掉。
☆、第十八章
事情的确出乎柳彦之的意料,自从他生病之后,叶元杰和以往相比似乎有那么些不一样了。
例如叶元杰现在对他格外的有耐心,不像之前那样自己稍微表现得抗拒和不甘,他就会y-in沉着脸,似怒非怒。甚至他现在对于床上的那事似乎也没有要逼迫自己的意思,这让柳彦之很是诡异。
他几乎要怀疑叶元杰是不是才是发烧的那个人,而且还是脑子被烧坏的那种,但接下来的事情让他明白到,叶司令还是那个司令,还是那个强硬而不顾他人意愿的司令。
只不过折腾人的手法换了个而已。
从之前的二话不说,兴致上来了就拉着他办事,变成了现在拉着他去上海各个地方吃喝玩乐。
比如大前天去了霞飞路上新开的饮冰室喝冰咖啡,前天去了虹口大戏院看西洋电影,昨天晚上去了舞厅。
然而他们一个只顾自己的意愿安排各种活动,一个装作温顺不敢反抗,各怀心思,同床异梦,谁都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可笑的是着俩人一个掌控,一个被掌控,居然也相安无事地过了大半个月。
午后1时半,正是令人疲倦的时刻。
此刻,柳彦之正躺在靠近穿边的躺椅上午睡。
叶元杰轻步进到房里,不想惊醒他,见太阳快照到窗口了,就轻轻抱起柳彦之,放到床上去。
柳彦之本就没有熟睡,加上这几天紧绷着神经应付叶元杰,神经时刻准备着,所以叶元杰来这么一下,他不醒过来才怪。
他瞧见叶元杰后,眼中稍稍诧异了下,接着神色如常地准备坐起来,谁知身上一沉,叶元杰居然也躺了下来,紧紧地搂着他的腰。
那股令他抗拒和不安的气息又向他袭来了,冷硬,强势,紧迫,柳彦之竭力让自己如往常那样脸色不变。
即便过了那么久,他还是不曾习惯这个男人的靠近
而原本因为午睡而稍稍有点放松的柳彦之,那点因为这个男人说今天陪不了他而松了一口气的好心情,如今已荡然无存。
“你不是说今天有事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
柳彦之神色不变。
叶元杰挽了挽他耳边的头发,下意识的笑了一下,“我得了个好东西,当然得早点回来给你。”
接着他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块精美细致的怀表,拎着链子,让整个表吊在柳彦之的面前,有点讨好的道:“怎么样?这个怀表还不错吧?你以前就是修这个的,这个怀表配你还算般配吧 ?”
叶元杰手上的怀表,工艺设计复杂而又细致,表盖中空,露出里面的阿拉伯数字表面和英文字样,表盖的周沿雕刻着精美繁复的花纹,让人看着就知道这不是个凡品。
以柳彦之多年看表修表的眼光来看,这个怀表当然不错,何止是不错,简直算得上精品,只要是个爱钟表的人,就不可能会不惊叹不喜欢。
可是再精美的东西,经了叶元杰的手,柳彦之就是再惊叹再喜欢,这味道也会变了。
“不用了,这个太贵重了,而且我也用不着。”柳彦之客气委婉地拒绝。
一只干爽厚实的大掌覆上了柳彦之的手,将他的手摊开,把怀表放入他手掌中,“彦之,你是我的人,再贵重的东西也比不上你,而且我以后看你穿长衫都得戴着这只怀表,”
然后叶元杰将另外一只手也紧紧的包裹住柳彦之拿着怀表的手,“收下吧,你可不要不给我面子。”
“那好吧。我收下了。”柳彦之垂眼。
叶元杰愉悦了嘴角,轻轻抬起他的下巴,吻了上去,这次他吻得异常温柔。
其实叶元杰的改变并不是偶然的心血来潮,更不是脑子坏了或是良心发现,他其实早早就在琢磨自己对柳彦之究竟是怎么了 ?
自从把他弄到自己身边,他就变得不像自己了,为了这么个男人神魂颠倒,甚至因为他生气、生病而心慌。
是的,心慌。
要知道他叶元杰就算是他父亲突发去世,内外群狼环伺的时候,心中也不曾慌乱过。
这种本不应该在他身上出现的情绪居然因为柳彦之而出现了。
甚至自己还天天琢磨自己对柳彦之到底是怎么了琢磨不出来又纠结得不行。
纠结
叶元杰回想起来,似乎上次他这么纠结的时候好像是在7岁吧!
那时,他母亲的三弟,他的三舅舅,跟随粤商团去西欧迎接新任的洋人总税务司,从英国给他带来了不少西洋玩意,其中有个万花筒是他最喜欢的,只要他不停地转动万花筒就可以看到不断变换的图案,美轮美奂,令人十分惊奇。
只是当时那万花筒看着就不像是男孩子玩的玩具。
加上他父亲是个纯正的东北爷们,向来认为男人就得有男子气概,即便是小男孩也应该只喜欢小刀小枪之类的。不然一个爷儿们像个娘儿们似的喜欢那么些小玩意儿,像个什么话。
所以他即便喜欢那万花筒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敢暗地里偷偷玩,生怕被别人知道了,自己就不是男子汉似的,整个人都纠结得不行。
后来,他父亲最宠爱的二夫人香夫人的儿子、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叶冠英把他不少的西洋玩具给弄坏了,其中就包括那个万花筒。
他怒火中烧,去削了那家伙一顿。
之后那几天,他仿佛有心事般,干什么都没劲儿。
还是他母亲眼明心清,没过多久,她就又送了一个新的给他,还拉着他悉心教导了一番。
只是年代实在太过久远,叶元杰如今也记不清当初母亲具体跟他说了什么,但他记得阿母那时轻轻捏着他的耳朵,语气温柔地教诲:“……你呀,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既然喜欢那就承认呗,何必要遮遮掩掩的。”唯独这一句话,他是一直记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