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爷手段真是越来越高明了,他一点也没看破小少爷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这来庄十天,从侍卫变成仆从,再一个十天,又从仆从变回侍卫了。
北漠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当初的一个眼神,虽然没有叫殷天正想到他又“活”过来了,却让他莫名坚信“张大虎”与北漠有关。
说到底,小少爷现在是已经蒙了眼昏了头,等他回过味来,联系到这“张大虎”与北漠的种种相似之处,只怕北漠的身份就真正要面临暴露了。
北漠走后,还是不怎么摸得着头脑,最后他摇摇头,只将这归结于小少爷任x_ing罢了。
北漠又从家主身边被“赶”了回来,侍卫们的眼神便从敬佩变成同情了,唉,即使长得好,也敌不过恩宠无常啊!
北澈一开始是不知道这事的,直到了四天之后,才偶然听了那些人背后悄悄的八卦。他并不懂人们话中略带恶意中伤的猜踱,只知道北漠的月钱又变少了,他从记事起就是乞丐,总觉得钱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如今听到这样的话,让他惶惶不安了半日,最后竟跑来安慰北漠,还递给了他一杯热水。
北漠顺手也就接过来喝了,小家伙就在他喝水的时候直直盯了半天,然后有些别扭地掏出他那串增加了不少的铜钱——增加的自然是北漠给的——小声说道:“虽然很少,但是、但是还是有一点的吧……”他越说越没底气,那些人说得对,他从小就只能是个拖油瓶,什么用都没有。
北漠这时候倒敏锐了,一眼便看见了小孩眼里包着的晶莹泪花。他也不戳破,只主动将小孩抱入怀里,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这个从来面无表情的人难得温柔一次,放缓了语气告诉北澈:“这串铜钱你替我保管着吧。你放心,我的月钱足够养活我们两个人了。”
北澈第一次被男人这般温和安抚地抱入怀中,心中的恐惧委屈不由得一瞬倾泻出来,他用力抱住北漠的脖颈,将头埋进他肩窝,轻轻啜泣起来,北漠只模模糊糊听见他说:“我什么都会做的……请您、请您不要丢掉我……”
他已经一个人跌跌撞撞地流浪了太久太久,北漠虽然平日也不怎么说话,却是他唯一感受到的温暖与光。北漠在哪,他便愿意去哪,因为这个人现在就是他的家啊。
北漠默默抱着他,安抚着小孩一直在颤抖的身体,北澈太敏感脆弱,也太自卑自闭,平日里虽然懂事又安静,把所有事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也很少有情绪激动的时候,但如今被这么包容地抱着,所有深埋的不安才都爆发出来。
北澈可怜巴巴地哭着,让北漠无奈地想,到底还是个孩子啊。要不知情的人看见了,还真以为他二人过得凄凄惨惨戚戚呢,可他明明还有大把闲钱……
好不容易,北澈才止住了泪,只轻轻抽噎着,巴在北漠身上,汲取着他的温暖。
北漠又揉揉他的脑袋,说道:“男人不掉眼泪的。”他记忆中自己小时候是没有哭过的,学会这句话还是很久很久以前小西门因为练功太苦,哭得稀里哗啦的时候,小东城对他说的。小北漠当时依旧只是面瘫着一张脸在一旁认认真真地练功,小南江倒羡慕地看着被东城细细安慰的小西门,大抵是希望也能有这样一个对自己好的人吧。
#论北漠武功最好的原因#
北澈听了这句话,紧紧攥起拳头来,压抑住抽噎,只是那双眼睛红通通的,任谁看了都知道他刚大哭了一场。
北漠轻轻将孩子放下来,也没有再多余的安慰,只说道:“回去吧。”他现在还在巡逻呢,只是队长看北澈一个小孩子一脸紧张地来找他,让他偷了会懒,先处理了北澈的事再来。
北澈听话地点了点头,捧着他的杯子离开了。
话说戊辰队也够倒霉的,当初被那个捡玉私藏了的人牵连被罚,大半人至今都起不来床,现在队里新编进了一批人,还被勒令不许再接近庄北边,所以整个队都被调来东边巡逻了。
北漠见此时机好,便又走了一段路,来到东城从前的住所前,站在原地等着队伍巡逻一圈转回这里,顺便打量着东城的屋子。
他每次经过都有注意,但四天来都没有人进出,看来是没有人住的,但又有人常来打扫。
北漠思索着,他这段时间唯一知道的便是四年前家主之位易主时,似乎庄里三位总管因为不满此事而叛乱,但他们结局到底如何,却偏偏没有人知道,有人说他们跑了,有人说被家主杀了。当年这事在庄里传得沸沸扬扬,家主——也就是小少爷知道后,直接杀了几个编排得最欢、各种散播谣言的人,还将他们的尸首吊在东、南、西三边,给庄里所有人看了整整七天,从此以后便没有人敢乱嚼舌根了,这件事也就被当作了庄里的禁忌。
北漠看见正走来一个小僮,拿着个扫把准备扫这屋前的空地,心里更觉奇怪,这四天他天天都能看见这小僮来打扫,他装作好奇地走上前问道:“这屋里好像没有人住,这里也并没多少污垢,你为何每日都来打扫?”
小僮看见他侍卫的衣服,比他这样扫地的仆从高了不少,连忙恭敬地低下头道:“回大人,家主吩咐的。”
北漠又问:“那这屋为何一直空着?”
小僮也没想太多,只摇摇头诚实地回答:“小奴也不知。”
“我听几个侍卫说过这屋原来住的是东城总管,他怎么现在不住这儿了?”他放轻语气,好让小僮下意识地产生好感,“我来庄里不足一月,对这些事情挺感兴趣的。”
小僮虽然年龄不大,但也经历了四年前那场骇人的事,虽然对北漠没什么戒心,却恐惧地瞪大眼摇头,不敢多说什么,还好心地对北漠说:“大人可千万别好奇这些了!”
北漠见他神情似是知道一些,不想放过这么个好机会,他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僮通常没那么多心眼,而且也不敢到处乱说,便循循善诱道:“那你便只满足我一点好奇心,东城总管,当初到底是跑了还是……死了?”
“他自然不知,不如我来告诉你吧。”
绕是北漠这样强大的内心,也不由得一僵,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人竟然会在这里,还听见了他的问话。
北漠慢慢抬起头,屋院门口那人长身玉立,一身白衣飒飒,单薄而冰凉。
小剧场
小少爷:漠漠你都没有这么温柔地安慰过我!
小少爷:这个小婊砸凭什么抢走你的摸头杀还抢走你主动的抱抱!
小少爷:我跟他拼了!别拦我!
小少爷泪目中……
作者有话要说: 殷天正很可悲,他一方面坚信北漠没有死,一遍遍这样告诉自己,但在潜意识里,他也知道北漠已经死了。
可怜的小少爷,落得一个“任x_ing罢了”。
☆、少爷:我不听不听不听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北漠十几天前在自己“故居”门前看到了小少爷,十几天后在东城的屋门前看到了家主——前家主。
他看着殷天向脸上浓浓的怀疑与另外一些复杂难懂的情绪,整个人还没从#殷天向为什么会在庄里# #庄里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提起过他# #所以四年前是和平让位还是被逼让位# #他在这里是散心还是被软禁# 等一系列问题中缓过神来,便又听见自己身后传来一句:“我也可以告诉你。”
这声音比殷天向的更加y-in沉难测,北漠心先是一提,很快反倒又放松下来,恢复了冷静。罢了罢了,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自己还真是时运不济倒霉透顶,一撞撞上两位啊。
他还是依着规矩行了礼,小僮惊恐地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殷天向将那小僮打发走了,再审视地打量着北漠,问道:“你为何要打探东城的下落?”
殷天正没有说话,显然也在等他的答案。
北漠暗暗吐槽,真是两兄弟,都说要告诉我,然后都不告诉我,还反倒问起我来了。
不过,面前这人是他的前主子,北漠对他向来是尊敬和忠诚的,只是自己也算得因公殉职一次了,原来的北漠既已为殷厉庄而死,现在他亦是有了私心的,想要拥有自己的生活,不愿再将一生缚于殷厉庄了。
北漠一直很清醒,忠乃他遵从的纲常礼教,但他非愚忠,也没有热切到把来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也献身出去。
他开口回答:“受人所托。”知道这俩兄弟一定要继续问下去,北漠也不主动开口,一派坦荡荡的样子,绝不露半丝心虚。
果然,殷天正沉沉开口:“何人?”那态度便是摆明了“不说,就死”,真真可谓是嚣张至极。
北漠早想好措辞,解释道:”故人临终前请我帮他替他看望多年同伴是否安好,因是来此打探,还求请二位大人恕罪,我绝无半点恶意。”
殷天正身体微微一僵,再开口时,竟带了几分迟疑和嘶哑:“你口中的故人,叫什么名字?”
北漠心中一跳,有些莫名的感觉拥堵在心口,但他最终还是开口回答:“北漠。”
这个此刻显得分外残忍的字眼轻飘飘地落下,仿佛鸿毛落于水面,不起一丝波澜。然而空气却似乎突然凝滞,也许不过一息时间,北漠便只看得小少爷猛地吐出一口血来,直直在自己面前倒了下去,不省人事了。
他怔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待他回过神来,殷天正已经被殷天向抱去屋里了。
北漠第一次觉得不知道该作何是好,倒有些手足无措,想了想还是跟了进去,他只站在屋外,此时也没有人有空理会他,大夫和仆从不停进进出出,北漠只注意到几块带血的帕子,叫他心中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