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孟命侍女扶她回房歇息,又嘱咐那位将士:“暗中调查一事,莫要与他人提起。”
将士点头应道,待走后,左孟独自一人坐在案牍边。
案牍上摆满了奇珍异宝,皆是今日早朝,于大殿之上得来的赏赐,名目繁多,诸位大臣都在惊奇,这左氏一族,甚得皇恩。
左孟长长叹了一口气,命守在门外的管家进来:
“承儿往日最爱在后院的桃树下饮酒,命人在那挖个坑,把这些埋了吧。”
管家有些迟疑:“老爷,此乃陛下赏赐之物,如此处置,恐有不妥……”
左孟猛地把案牍掀翻,奇珍异宝纷纷落地,管家身子一抖,吓得跪了下去。
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滚落到他脚边。
左孟看了一眼,哀戚道:“譬如这明珠,世人只见其珠之光泽,又何曾知晓蚌之辛酸?”说着仰天大笑,眼中带泪,“皇恩浩荡?世人皆道我左氏皇恩浩荡,可谁又知,在陛下眼里,我左氏之子,还不如一魔之命……”
左孟语出惊人,管家倒吸一口气,颤抖地低头,不敢吱声。
宫中。偏殿外有一处废弃园子,荒Cao萋萋,灌木丛生,平日子甚少有宫女来往,偏僻寂静。两个妖族幼童却十分喜欢,可以在杂Cao丛里捉虫、拔Cao、追蝴蝶,高高兴兴地玩上一整天。
小梨抬头,忽然惊道:“那位姐姐可真好看!”
齐冷月坐在栏杆上,微微偏头,看到陈素拎着一个食盒走了过来。
脱去铠甲戎装,换上一身素衣,墨色长发垂下,气质落落大方,又带着一股英姿勃发之美。
小梨立马欢喜地跑到她面前:“漂亮姐姐!”
陈素摸了摸她脑袋,又笑着对齐冷月道:“我听明湖君偶然提起月大人收留了两个幼童,甚是可爱,今日便过来看看……”
齐冷月怀里抱着一条嘶嘶吐信子的小蛇,他并未答话,只顾着耍弄那条小蛇。
陈素微微失落。
趴在她怀里的小梨却打开食盒,发出一阵惊叹声。
陈素复又笑起来:“这是御膳房做的鱼汤,闻着可好?”
小梨高兴地大叫:“好香!”又扭头大喊,“哥哥,好香的鱼汤!快来喝鱼汤!”
小桃从Cao丛里钻出来,两幼童欢欢喜喜地喝着鱼汤。
此时初春,宫中到处开满了花,一阵风过,飘来一阵若有若无的花香。
栏杆上的青年低着头,似乎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人人都道明湖君容貌出挑,只是他们不曾见到这张侧脸。
陈素出神地盯着,直到小梨的一声惊呼,才恍然回神。
“坏人来了!”
齐冷月抬头一看,见长廊拐角处,长陵正朝这儿走来。
他屈起手指,重重地敲了下小梨的脑袋。
小梨捂着脑袋,眼光泛泪,十分委屈地改口:“陵、陵哥哥来了……”
长陵独自前来,陈素立刻起身:“陛下来此,定有要事,末将不便打扰,先行告退。”
待陈素翩翩消失于拐角处,长陵看了眼石桌上的那个食盒,又斜瞥着齐冷月:“鱼汤可好喝?”
“我?”
齐冷月无辜的指了指Cao丛,喝得心满意足的俩兄妹又开始趴在Cao丛里玩耍。
长陵无奈失笑:“你可注意这食盒里备着的,可是三个碗?”
齐冷月摸着小蛇的脑袋笑:“那又怎样?”
“阿月这么聪明,定然明白,只是假装没看到而已。”
☆、第46章
一年一度的桃花祭即将来临,原本京都该是一片喜气洋洋,但最近时日,异常频发。
先是京都郊外,军中大营的上千匹骏马良驹,一夜之间,全都口吐白沫,死状古怪;再是明月湖的湖水原本清澈见底,一夜之间,忽然变得血红一片,似一滩血水,泛舟之人纷纷仓惶靠岸……
这些原本不算什么,但前些天,有几个打更巡夜之人莫名其妙地死在了大街上,而且似乎临死之前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一样,眼球突出、面露惊恐之色,死相渗人。
百姓们纷纷围观:
“哎哟,这是吓死的吗?”
“难道是遇到什么妖魔鬼怪了?”
“怕是要出大事喽!”
随后每隔些时日,便有百姓无故死于大街上,且死状皆为惊恐,一时之间,流言四起。
丞相府。
“夫人,如今京都十分不太平,你还要去迦南寺?”
“去,”丞相夫人哀怨地瞥他一眼,“我得为我儿祈福,愿我儿他日若有转世,便去投个好人家,莫要有此狠心之父。”
左孟叹气。
夫人还在怨恨他当日叫小儿子前去征战,自打小儿子死后,夫人对他态度越发冷淡,左孟甚为心痛,却又无可奈何。
侍卫跟随马车行至竹林处,忽而马匹不知为何受惊,横冲直撞,竟将一路边的女子撞倒在地。
待马夫勒住缰绳,跳下马一看,那女子已昏倒在路边……
西厢别院。
见女子悠悠转醒,丞相夫人拉着她的手,面露愧疚之意:“姑娘受此惊吓,此事因我而起,我自会派人通知你家人,叫他们来接你。”
女子忽然落泪,哀哀戚戚叙说自己的悲惨身世,父母双亡,唯一的兄长参军,死在妖族手下,尸骨未收,她便想着自京都前往大名城,替兄长收尸。
丞相夫人想到自己的小儿子,悲从中来,拉着她的手,一边欣慰一边哀伤道:
“傻孩子,大名城离京都千里之遥,岂是你一个孤身女子能去的?再说了,那人妖之战,自大名城一路征讨至月光城,多少儿郎死在他乡,你如何能寻得到兄长尸首?我见你实在可怜,又与我有缘,不如留下来,做我侍女,可好?”
女子闻言,立马爬起来,跪于床榻之上:“般若……谢夫人救命之恩。”
次日。
左孟穿戴好朝服,经过西厢庭院,见自家夫人拉着一女子在赏花,一向悲切的神色,今日却有些眉目舒展。
管家立在他身后:“夫人前几日去往迦南寺,马车受惊,冲撞了这位姑娘。夫人将她带回了府中。这姑娘倒是挺讨夫人欢心的,这几日,连吃食,夫人都好些了不少。
”
“可有查过她身份?”
管家回道:“查过了,是京都一普通农夫之女,其兄死于人妖之战,正因为此事,夫人才留她在府。”
左孟点点头,不甚在意地瞥了那女子一眼:“有人解闷,夫人也好些。那便留着吧。”
夜色深沉。
京都的迦南寺忽起大火,火光冲天,其中夹杂的几声尖锐的魔族怪叫,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前去救火的百姓吓得丢掉手里的木桶,纷纷跑回家,闭门不出。
迦南寺,乃千年古刹,当年夏真帝便是在此举行立国大典,以后每年的春祭大典也是在此处,为京都一大圣地。
次日,京都满城风雨,茶馆里人声鼎沸,议论纷纷。
朝堂。
耿直的年轻史官出列:“陛下,近日京都异象频发,也不知从何而起的流言,说是冒犯天神,遭了天谴,乃魔族之祸。微臣以为,需请巫劳大人卜上一卦,届时流言便不攻自破。”
“流言?”另一位将士站了出来,“你怎知这就是流言?昨日迦南寺大火,据说百姓都听到了魔族的怪叫声,是以末将认为,此乃魔族所为。”
“这迦南寺历任三皇,一直好端端的,魔族烧那迦南寺做甚么?微臣以为,这无故大火,定是天降!还请巫劳大人卜卦,看看天意为何?”
长陵坐在帝座之上,一只手撑着头,他细细观察,立在左侧的大祭司巫劳如往常一般,面无表情;立在右侧的大丞相左孟,今日神色却有些异样,一直低头不语。
“丞相大人有何高见?”
左孟出列,低头道:“老臣以为,还是由大祭司卜上一卦为好,否则,京都百姓不得以心安。”
长陵淡淡道:“此时下定夺还为时尚早。此事,容后再议。”
夜色深沉。
左孟在书房作画,见窗外夜深,便问守在门外的管家:“夫人可已睡下?”
“已睡下。”
“睡在何处?”
“东厢房。”
一直以来,丞相与其夫人一直住在西厢房,东厢房一直以来为空房,无人居住。看来夫人与他分房而睡,是存了不原谅之意了。
左孟叹了口气:“夜深露浓,你也退下吧。”
“诺。”
左孟又看了几卷经书,忽然听得门吱呀一声。他抬头一看,却是一素衣女子端着杯茶进来。
“大人,夫人临睡前,遣我过来,送茶给大人提神。”
左孟只瞥了一眼,便被吸引,他放下经书,低声问道:“你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