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景的脸色却还是黑得厉害。
他的温和本就是一张面具，既然是面具，就会有拿下来的时候。
面具下的脸，跟表面上那一套自然不会一样。
这些人既然触了他的逆鳞，那他们就得准备好承受他的怒气。
“怎么？各位来访我倚云居，都不用过问一下我这个主人家的意见吗？”
他背着手，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每一步，都是用足了力气，像是要碾上这些人的心脏。
“还是说，在你们眼里，这倚云居就是一个……公共场合？”
说到最后，他还笑了起来，只是再温和的笑容，放在一张黑脸上，也不能见人啊。
吸气声呼气声此起彼伏，重景却只能听到小楼断断续续的□□声。
眉头紧皱，看着小楼痛苦，他恨不得以身替之。
紧紧握住的拳头在他走到小楼面前时就已经松开，看着小楼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他小心翼翼地扶起小楼，像是在对待一件珍宝。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
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会心甘情愿地付出，并且不求任何回报。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也成了他曾今口中的痴儿。
为爱痴狂。
“我听云锦说你这几天还吐血了，”他搀扶着小楼，轻声询问，似乎他只要再大点声，这个女孩儿就会像玻璃一样碎掉，“怎地也不告诉我？”
小楼气还没喘匀，整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重景的怀里，眼睛半眯着，里面是一片朦胧。
她凭着身体的本能，找到了她潜意识里觉得最安全的地方。
重景帮着她拍着背顺气，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语气中也带了点责备的意味，只是这种责备，是包含在浓浓的关心之中的。
“你啊，若是什么都不说，我怎会知道你出了什么事？”
外面那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种闪瞎狗眼的感觉。
与平时装出来的温柔不同，这个时候的重景，他所表现出来的，是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一面。
这个小楼……
怕是动不得了。
可是，鬼子不除，难道真要让他们眼睁睁看着九州的大难来临？
纪元的更替虽是自然规则，但也不一定非得以战争的形式结束一个纪元。
难道非得第三个纪元开始的时候，整个九州都是满目疮痍，一片凄凉吗？
当然，更重要的是，与神子魔子不同，鬼子只是一个弱小的女子。
这么好的机会，难道真的要放弃？
绝对不行。
所以有人说话了。
“神子大人，”出来的人是美人窟的洛神初，“你可知你护着的人是谁？”
重景皱了皱眉，“小楼自是本尊的爱人，有何不妥？”
洛神初勾唇一笑，端的是魅惑众生，倾国倾城，“她可不是普通的舞女，而是与神子大人同等地位的……”她眨着眼睛，眸光流转，艳煞众人，莲唇轻启，吐气如兰，“鬼子大人。”
人群一下子像是炸起来般。
有人说：“神子大人不能被这鬼子迷惑。”
有人说：“神子大人要大义灭亲，为了我们九州的安危。”
有人说：“我们必须除了这祸害。”
有人说：“我们这样做，都是为了九州。”
……
说了很多，但总的，不就是一个意思。
话里话外，都在说小楼必须死。
重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什么时候，九州的安危，竟然跟一个女人挂钩了？”
洛神初眼珠子转了几周，浅笑如花，“她可不止是一个简单的女人，而是掌握着鬼源的鬼子。”
重景看向洛神初。
洛神初是那种妖媚的美人，不，应该说，整个美人窟，都是妖媚型的美人，重景看着她们，却半点不觉得赏心悦目。
“洛姑娘也说了，鬼子与神子属同等地位，你们尊称我为神子大人，对这鬼子，却是赶尽杀绝，这不合道理吧？”
他的眼神慢慢扫过围成一圈的人。
“还请各位给我一个解释，到底何故对鬼子动手，按照规矩，你们不是应该唤她大人么？”
他抓着小楼的手慢慢收紧，这无意识的动作，却是惊扰了小楼。
她猛地睁开眼。
一双血眸，煞气丛生。
她趁众人，包括抱着她的重景，都没有注意到她，手上一个使力，挣开重景的怀抱，毫不犹豫地从原地纵起，往山下去了。
动作行云流水的漂亮。
重景看着已经空空如也的怀抱，胸膛处的温度逐渐下降，山风渐起，他觉得冷了。
洛神初再次开口，“现在，神子大人还要说，她只是一个普通的舞女吗？”
重景抬头看着洛神初，眼神迷茫，他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洛神初皱了皱眉，知道这位爷根本没在听她说话。
撇撇嘴，她还真没受过这种待遇。
“既然鬼子已经下山，我们也该告退了。”
拱拱手，率先转身离开，而其他人，也慢慢离开。
重景在原地站了一会，就像刚刚反应过来似的，一个纵身直接跳下山崖。
他们一定还会去找小楼，而现在小楼已经离开了倚云居，他又不在她身边，而且，小楼现在还有孕在身，绝对不能让他们先找到小楼。
他要快，要赶在他们之前找到小楼。
他才不管小楼是不是什么鬼子，他只知道，小楼是他喜欢的女人，是他想要明媒正娶的妻子。
两方人物追赶，到底哪一方先找到小楼，还真不好说。
那么，小楼呢？
好吧，我们去看看小楼。
小楼是没有目的地奔跑，肚子处传来的剧痛让她的表情彻底扭曲，她知道她应该停下来，她需要休息，孩子需要休息，可是她不能停。
停下来，就是死。
被他们抓到，她必死无疑。
她知道她是鬼子。
很久以前就知道了，是歌舞坊的妈妈告诉她的。
所以她才可以永生。
她告诉重景，说她能够活三百年而不会变老是因为她祖上是小西天的居民，她的寿命要比寻常百姓长些，她不死，不是因为她不会死，而是因为她还没到死的时候。
她骗了他。
她不敢告诉他，鬼子和神子，分明是不一样的，神子是高贵的，鬼子是低贱的。
神子和鬼子的区别，就像神和鬼的区别一样不可忽略不可跨越，神子是正义的，鬼子是邪恶的，神子带给九州的是美好，鬼子带给九州的是丑陋。
在她的脑子里，有这样一个场景在不断地演绎。
重景拿着剑，刺进她的身体，鲜血染红了地板，她匍匐在地，而重景只是冷眼视之，用看着蝼蚁看着垃圾的眼神注视着她……
他还说：“鬼子就是下贱的东西，你根本就不该存在，所以还是死去吧。”
她甚至可以想象他的表情，那是厌恶的，不屑的，嫌弃的……
“啊！”
她忍不住仰天长啸，来自肚子的疼痛铺天盖地般袭来。
同时，她的眼睛变回了黑色，但头发却变成了红色。
第85章 激化
想不想知道，小楼是鬼子的消息是谁放出去的？
在九州，谁的消息最灵通，谁的消息最迅速，谁的消息最可信？
是的，青楼的主子，淮y-in云家的弃子，云瑐。
淮y-in云家，偏宅，云瑐房间。
“你不像是喜欢管闲事的人哪？怎么这次……”
说话的是四姑娘，她刚从暗渊回来，就听说云瑐放出了关于鬼子的最新消息，差点没把她吓死。
“你不是说不会扯进这些事里吗？为此还拒绝了我们尊上的邀请。”
云瑐懒散地半卧在榻上，闭着眼睛假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