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华,父母亲都是中国大陆人,出生于斯里兰卡,在罗马生活了六年,在黑手党、警察局和非法移民中知名度很高。被人们称为“堕落天使”的翔华,当然并不真的是从天堂来的圣徒。他既不贩毒,也不参与暴力活动,但是黑白两道的人却都对他讳莫如深。原因倒是很简单,而且和他的职业有关。翔华曾以二十四岁的年纪出任某名牌大学的医学系客座教授,在国际医学界也是鼎鼎有名的颅脑外科专家,并曾成功的给某国领导人施行了蛛网膜出血的治疗手术。本来翔华前途似锦,却因为八年前回到出生地、正在打内战的斯里兰卡,被上帝遗弃而走上了命运的歧途。因为传出进行人体试验的丑闻而被吊销行医执照、并被国际医师联合会除名,成为既不能自己开业、也永远不会被任何一家医院雇用的罪人,翔华背负着沉重的罪的烙印,他没有为自己辩解,而是选择了沉默。
在罗马的非法移民聚居区出没的翔华,抛去了耀眼的天使光环,蜕化为一名非法无照行医的堕落天使。
在罗马警察局被称为“医学恐怖分子”的危险人物和被黑手党视为操纵命运的死神翔华,在那些非法移民的眼中,却不啻是纯白色的天使化身。
被称为“漂流街”的小巷,就是聚集了各种犯罪和人间真情的地方。苦苦挣扎的女人可以为了一美元出卖肉体,走投无路的男人可以为了一块面包而杀人——翔华喜欢欣赏这赤裸裸的丑恶,并且总是可以在这种丑陋中找到美丽的光点。
而真正让翔华甘愿驻足黑暗、并且享受黑暗的原因,却是一个人。
翔华并没有进行过人体试验。在斯里兰卡,他的半个祖国,他只是拒绝了一个残暴的重要人物的荒谬要求,不愿用无辜者为他进行永葆青春的活体试验。他被自由世界的华丽外衣包裹的太久,以至于误认为正义是站在自己一边的。他拒绝得很彻底,没有为自己留下丝毫余地。然后,他为自己的幼稚付出了巨大代价。
莫名其妙的被投入黑牢,然后受尽凌辱,周围所有人都在妄想教会他什么是“现实”。翔华却还是固执的不愿放弃关于人性和正义的幻想。
如果不是那个有着翡翠眼的少年佣兵狠狠打在他脸上的一巴掌,也许直到现在他还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好世界里畅享呢。
“如果你认为自己是正确的,为什么还要待在这里。正义不是靠别人施舍给你,而是由你自己去抢过来的——”
那个少年被打得浑身是血,翡翠色的眸子却亮的让人眩晕。自己还在祈求公平和正义的时候,他已经赤手空拳撕碎了想要侵犯他的畜生。
“如果你不甘心就这样死掉,那就吃——”别人的鲜血从少年的嘴角流到胸前,做着如此惨无人道的事,却令翔华无法痛斥。被那种残酷的美而震撼,饿了五天的翔华抓起地上那曾侵犯自己令自己痛不欲生、此时却四分五裂的男人的尸块,一边流着泪一边咬噬着,心中二十九年间牢牢构筑的道德天平,瞬间崩塌了。
翔华已经来过这家人这里好多次了。这户罗马尼亚人家,生病的人是爸爸,不到四十岁的男人曾经一定非常英俊,此时却全身皮肤青紫,瘦得皮包骨头,典型的艾滋病晚期症状。他的妻子已经在两个月前死于艾滋病了,留下的女儿刚刚十六岁,好像是某个罗马尼亚黑帮的成员。
即使拥有百万财产,也只能控制艾滋病的病情,不能根治。而如果是穷人,除了受尽歧视然后等死,根本不会有第二种下场。女孩的爸爸很明白自己的处境,所以他对定期来看他的翔华非但不会提些无理要求,反而总是感激涕零。
“谢谢你,大夫,我永远不知道如何表示我的感激。”男人已陷入弥留,他的女儿从早上天没亮就外出,时值中午也没有回来。
“我什么也没有做,你用不着感激我。”翔华站在肮脏的床边,低低的声音说。
男人咧咧溃烂的嘴唇,苦笑着说:“大夫,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吗?”
翔华点点头,说道:“除了让我娶你的女儿,我可以帮你做任何事。”
男人一愣,在看到翔华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流露出的悲哀笑意时,了然大笑,可惜只是从因为溃疡而变成黑色的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大夫,尽管沙尔娜非常爱你,可是我们大家都知道你已经有心上人了,”男人张开嘴,大口的喘着气,然后说道,“就算我下一秒钟死掉,我也不会以这来要胁你的。我想沙尔娜也不会奢望成为你的妻子,只是希望你可以在空闲的时候替我照顾她,就好了。”
“就这些吗?”翔华看出男人已经不行了,“如果你说完了,我去找沙尔娜回来——”
“不……大夫,请等一下……”男人的面色忽然红润起来,神情亢奋的说道:“请您不要取笑我了,我有事……有事求您。”
翔华弯下腰,看着男人渐渐涣散的目光,等待着他说下去。
“这个……”男人从污黑的枕头下掏出一个美丽的小盒子,“送给你……和你……喜欢的人……愿主……愿主……保佑你……”话音未落,盒子已经滚落在地。
翔华合上男人那混浊的双眼,在他的脸前轻轻地划了个十字。
玳瑁的小盒子,盖子已经摔裂了,翔华打开盒盖,出现在眼前的是两枚镶着水滴型紫晶的乌金石耳坠。
“送给所爱的人……”翔华紧紧攥着那廉价但美丽的首饰,向自己住的公寓跑去。
第五章
千澄用备用钥匙打开年久失修陈旧公寓的大门,外面阳光普照,而墙皮剥落的屋中却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千澄反手关上门,再也支持不住沉重的身体,一头栽倒在屋中唯一一张床垫已经塌陷的破单人床上。
翔华一定又去出诊了,千澄迷迷糊糊地想着,然后听到了房门打开的声音。
“生病了吗,还是受了伤?”上方的黑影俯下身,温柔而关切地问道。
放在额头上的手好冰,好舒服……
千澄抓住翔华的手,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把他的手打落一旁。“别碰我,翔华,我可能会把奇怪的病传染给你。”
翔华叹了口气,打开电灯,虽然有心理准备却还是被千澄的样子吓了一跳。
“出了什么事?”
千澄咬着牙、皱着眉头,强迫自己从床上坐起来,简单地讲述了一遍昨晚发生的事情,然后在翔华面前解开衣服。“帮我把肚子上的伤弄一下,还有膝盖,我被挪亚方舟的人注射了一种蓝色液体,现在身体像散了架一样,好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