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质这样的东西,是很难改变的。‘明心’不会因为它主人极少拔剑而失了杀生本x_ing。那聂明心又如何会因为几句话,几件事而改变他的作风呢?
江山易改,本x_ing难移。
聂明心向来是个极为冷静的人,甚至理智的近乎可怕。
沈卿想赌的他本x_ing不移,又不敢赌他本x_ing不移。
说到底,这十数年来,他始终是以自己的角度去看待聂明心的。以眼见,以心证,可始终却还心藏侥幸。
呵。
沈卿暗暗在心中叹了口气,道:“我想要的,或许得不到。不想要的,总是如影随形。明心,我向来活得清醒,有些话,你若明知答案,便不必再问我。”
聂明心听罢。他指尖摩挲过‘明心’剑柄,勾着柄上流苏,指节雪白中透着一点淡粉,像是染了血的雪地,眼中无悲无喜,唇间吐露话语声色不动:“我知?我不知?又有什么干系呢?……你倘若当真清醒,那你这句话,又为何要出口?”
他闭上眼,又道:“人呀,活着的时候,一直是不清醒的,你自以为的清醒,都是自以为的,我活在这,沉在梦里,都以为,自己很清醒。可我真的清醒吗?未必。”
似僧有发,似俗脱尘,作梦中梦,悟身外身。
他一字一句地说,心中似乎有什么终于落到实处。
聂明心对‘道’这一字执迷,已臻疯魔境界。
而这样执迷,又是对吗?
可不是对?那会是错吗?
不,不是,不对。
扪心自问,却始终不安。
聂明心睁眼,道:“这世上伤心人多,痴情人少,你又何必……两者皆做?”
他这一句话画了个句点,风中也有一点水滴落下,落进干涸地面,洇开无痕。
这茅Cao屋里静的很。
它这么破,这样小,只要聂明心没有什么动作,似乎就永远处在一种寂静的状态里。
聂明心是知道的,他这天雪崖,其实是个特别孤独寂寞的地方。特别静,特别……不会有人来。
现在这里就静的很,似乎只有屋外造作的狂风,飞腾的寒雪作伴,或许……还有自己那轰鸣彻耳的心音。
这其中……又是否有沈卿的什么声音吗?
聂明心忍不住又按上他的剑柄来。
终于,他听见沈卿长长的呵出一口气,带着颤音,还有浓浓的水汽。
“我……”
这个字节出了口,便似是坠入了断崖,没了去处。聂明心忍不住抬头,正落尽一双浸染了水汽而显得雾蒙蒙,格外可怜的眼睛里。
是了,美人垂泪,总是格外的惹人垂怜。哪怕是心如铁石如聂明心也不禁觉得心口上某处有些疼了。
可往年里,他也曾见过极美的美人为他落泪,而当时他是怎样的呢?
是否曾怦然心动,还是无动于衷?
像是蒙尘明镜开蒙后的一点微光,聂明心忍不住叹了口气,将沈卿拉到身旁,犹豫了一下,还是以指腹抹去沈卿眼角的那点泪痕。
这不知道触动了沈卿心头哪根心弦,他颤了颤,泪像是流不尽一般,涓涓地往下淌,眼角泛起一抹洇红,霎时梨花带雨,美不胜收。
他伏在聂明心肩上,哭得语不成语,最终还是抓紧他的衣衫,大有将他衣衫哭s-hi透的阵势。
聂明心有一拍没一拍地抚着他的背,甚至算得上温柔体贴地给他顺气。
——可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
聂明心叹了口气。
沈卿只觉颈间剧痛,还不急反应发生了什么,便失去了知觉。
聂明心会做什么?
他把沈卿劈晕了之后,便将人扶到他那小破烂木板床上,犹算得上体贴地给他盖了层被子,然后就在一旁静坐了一夜。
其间不知想到什么,忽生不忿,聂明心垂了眼睑,去掐这个没骨气的哭包的脸。
幽幽道:“问你一句又怎样?哭哭啼啼的算什么?”
又有点怕把他掐醒,悻悻松手。
接着骂自己一句:“窝囊。”
夜静天长,便更容易生出些糊涂想法来。聂明心想了半天,又觉得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孩儿都是娘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r_ou_。
……差些没把自己恶心坏了。
他虽为沈卿亲师,可在养孩子这块上,却也不是那么的在行。他本身年纪也不大,将将弱冠之年,带着个半大孩子,哪怕他剑道已臻巅峰,可过起日子来仍是艰难。同少年沈卿一同度过的数年间,甚至是要沈卿反过来顾念他多一点。
他可能,就是给点情,再给点钱吧。
也没有太多的了。
毕竟他原本……x_ing情也并不是那么好的,甚至有些软硬不吃。
沈卿……是怎么想的?
无意识间,聂明心那只造孽的手又按上了沈卿的脸。
戳戳,又戳戳。
他这样毫不客气。
可下手动作却十分轻柔,像是怕惊扰了谁的一场好梦。
聂明心正冥思苦想。
而不过一个闪神,他那正作乱的手腕就被人牢牢捏住。
“师……师尊?”
沈卿醒了。
——失策。
聂明心心知自己那记手刀伤不到他皮r_ou_,也不太放在心上,老神在在地晃了晃他那没被制住的右手。
“松手。”
沈卿抓着他的手,从床上撑坐起来,脑子却还是不太清醒的样子,先是皱着眉、如迷梦初醒的一般先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听到他这句话,一声不吭,捏着他手腕的力气又更大。
聂明心平心静气:“卿卿,听话。”
——可他又为什么要听话呢?
沈卿有一瞬茫然。
盯着他,咬着牙,想着先前他说的那些话,微微呼出一口气,却还是依言松开了手。聂明心正要称赞一番他乖巧体贴,下一刻,便感觉沈卿整个人贴了过来。
手搂着他的腰,头挨着他的肩。做出个情深意切,抵死缠绵的亲密姿势。
聂明心:……
“你真是会打蛇随棍上。”
只得说上一句这样也不知道是嘲讽还是称赞的话
然后又问:“你真的要这样跟我讲话?”
说归这样说,却也没有推开沈卿。同先去与沈卿各执己见,针锋相对的模样大相径庭,甚至让人有几分这人已经走火入魔之感。
聂明心这模样这样稀奇,此时此景,明明仿佛万事皆合他意,是沈卿所望,可这一刻,沈卿却莫名地一阵心悸。
他揪紧聂明心的衣衫,感受到这人身上传来的温暖的体温,半垂着眼,唇齿翕合,却又总觉得喉间干涩:“你不推开我吗?”
——推开了难道你就不会靠上来了?
“我现在暂时没有想推人的打算。”聂明心眼神澄明,他微微偏了偏头,伸手捏了捏沈卿的后颈,“还疼不疼?”
聂明心的手很热,甚至带着点滚烫的意味。
这可能是因为他的每一个动作,在沈卿眼里都得到最大的限度的放大。
这是爱慕者的可怜可悲之处。
沈卿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却又舍不得躲开。
他嗫喏道:“不疼。”
又忍不住抬头去看聂明心,看他神色无虞,才安下心,微微张着嘴,想说句什么话,可最终还是什么话也没有出口。又继续挨回他的肩上。
聂明心也不介意他身上挂了这么个人,他就这么任由沈卿抱着,也不说话。倘若不是胸口还有规律起伏以及体温,便像个假人傀儡了。
可这明明是聂明心本尊。
一个既不会推开他,也不拒绝他的聂明心。
沈卿一时之间,也分不清这究竟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梦境,还是梦想成真的现实。
可聂明心却不懂他心事。
聂明心其人,像是个永远窥不着姑娘心思的毛头小伙,总爱哪壶不开提哪壶。
眼见沈卿情绪稳定下来,他眨了眨眼睛,唤道:“卿卿。”
沈卿闭着眼,应道:“我在。”
卿卿二字,太过女气,也太过亲昵,倘若别人这样唤他,势必非死即伤,可聂明心又岂是他辈。
……沈卿只怕他不肯叫,而从没有不肯听的道理。
像聂明心现在这样,轻轻地,哪怕不带什么情绪地叫他,他也便觉得十分安心了。
沈卿向来不敢太过贪心。
他甚至不想听聂明心接下来要说些什么,只一心一意地,想要这一刻直到永远。
可能吗?
不可能的。
嘴长在聂明心身上,他总不可能一辈子不说话。
“卿卿,我思前想后,仍是想同你说一件事。”
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摸弄着沈卿似鸦羽般柔顺的长发,像是安抚,语气一如既往地十分散漫。
“——我的确是……万分舍不得你的。”
沈卿眼睫颤了颤,寒气由内至外,自脚底蹿起,冻得他彻骨生寒,脸色也止不住的发白:“所以呢……你现在,是要杀了我证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