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底下的副将唯唯诺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陆琛觉得脑门都在冒烟,却无可奈何,只好让他赶紧整顿这三千人跟着自己回城。
那副将还不知死活地推诿“大人,没有将军的允许我们不能私自出动超过一千人的军队。”
‘啪’,陆琛将木牌拍在桌上,冷笑道
“帝君的命令都没有你们将军的话管用吗?”
陆琛年纪不大,却自小在皇室长大,再加上也算混迹官场几年,气场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那副将胆子再大也不敢和皇室叫板,当下就屁滚尿流地爬出去整理军队。陆琛一刻没有疑迟带着三千人浩浩荡荡地往回赶,等到城内时也已经过了未时,街上已经空无一人,地上是一些慌乱中洒落的物品,陆琛见高知府任务完成得不错总算放下一点心来。
他紧锣密鼓地安排了一些人马保护水源,剩下的人集中兵力守住东北门,弓箭手打头,火炮投石机等一应俱全,拆鸦人在最后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准备好这些,陆琛又派出通讯兵快马加鞭通知任将军迅速赶回,同时安排了人手去邻府搬援兵。等所有人都各司其职后,陆琛攥着拳头站在城墙上,紧皱眉头眺望远方,一时间山雨欲来风满楼。自己的安排至多抵挡到明日天明,这之后就只能听天由命了。几万人的x_ing命压在肩头,陆琛不可谓不紧张,只是现在多说无用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对拆鸦人进行了一番紧急培训,好在大家都是吟啸楼出身,功底扎实,无需陆琛多言就知道自己重担在身。拆鸦人是最为关键的一步也是最后一道防线,凡是突破他们的乌鸦就能直接接触手无寸铁的百姓,他们多抓住一只乌鸦,就少死一个人。
陆琛私下叫来了府衙里负责疏散的官兵
“你们是否见过一个穿青色外袍的人,身材瘦高,眼睛细长,长相偏向于北国人,右脸上有一道细小的疤痕。”
这人没想到长官把自己叫来是为了找人,冥思苦想一番小心地摇了摇头
“属下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号人,不过大人放心,属下再去问问旁人,兴许他们有印象。”
陆琛点点头
“多谢你了。”
“大人客气。”
陆琛怅然地叹了口气,这般找人如大海捞针遥遥无期。沈伋川是躲起来了还是藏在暗处?他,到底是哪一边的人?如果他站在自己的对立面,该怎么办?陆琛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在大敌当前的时候也会忧愁这些风花雪月,而未出世就快要夭折的感情让他心情更为低沉。
叹了口气别无选择地又开始忙着正事。
“你说什么?”陆琛四处走动查看还有什么遗漏时,听见站岗的两个小兵讨论将军巡防,“这几日不是应该巡防的日子?”
那两个小兵见自己被抓了个正着,连忙跪下请罪
“回大人,小的只是猜测,我们半个月前才巡防过一次,所以小的才胡言乱语了一番。最近边境不太平,将军一定有自己的考量,小的多嘴,是小的该死。”
陆琛抬手打断他
“半个月前的那次巡防任将军带了多少人?”
“大,大概两千人吧。”
“你说一说最近几次你们巡防的频率和人数。”
“半个月前有一次,九月末有一次,八月初一次,七月中旬一次,每次都是三四千人的样子。”
陆琛眉头紧锁,觉出些怪异来。边境驻军和普通军队比起来管理应该要严格不少,只是这位任将军巡防的时间未免也太过随意,要么短至半个月,要么间隔两个月,毫无规律可言,连自己这个执金吾的巡城都一月三次按部就班不敢耽误,他一个将军竟敢玩忽职守?而且每一次都只带三千人,为何这次反而只留下了三千人?
任将军。陆琛回忆了一下半年前樱帝派出了哪一位将军到安庆府来驻扎,应该是任远。陆琛迅速翻了翻脑海中这个人的履历,是个大器晚成的人物,之前是威武将军邓伦的副将,后来在东海与外族的战争中表现出色,被邓伦推选成为上将军,才在朝中有一席之地。陆琛没有接触过他,他晋升为上将军后也一直跟着邓伦,按理说应该是一个行事低调有分寸的人,半年前樱帝欲派兵驻守边境,这位任将军稳扎稳打的作风显然十分符合樱帝和稀泥的目的,于是顺理成章的成为了镇北将军。这个任远会有什么问题吗?一定有,任远这几个月的种种行迹只能说明会咬人的狗不叫,只是任远毫无背景,所以他只是被人当枪使罢了。那么谁是幕后主使呢?
首先怀疑的一定是邓伦。不过邓伦虽然也是主战派,但他并不是樱远之阵营的,邓伦自己战功赫赫颇受樱帝欣赏,军权在握的他深知与两位皇子应该保持的距离,所以即使樱远之多有参与军中事务,他也从来不卑不吭,从未有传言二人私下有来往。陆琛过去听父亲提起过几次邓将军,对他评价不错。况且邓将军有一个美名叫‘安平将军’,正是因为他从来不虐待战俘,他万万不可能做出这种陷无辜x_ing命于绝境的事情。
会是六皇子吗?六皇子是东南王,在他的地界出事他肯定受牵连最大,一个玩忽职守的帽子扣下来就算是皇子也要吃不了兜着走,尤其是这段时间关于是否出兵的问题争论不休,这个节骨眼上出事无异于火上浇油,一些中间派甚至是民间都会出现严控乌鸦的呼声,樱修之绝对承担不起整整一座城池的沦陷。但是这并不是说樱修之完全摆脱了嫌疑,如果他主动放弃安庆府伪造乌鸦袭击人的假象,那首当其冲被责难的就是樱远之,吟啸楼管理一切关于乌鸦的事物,即使远在边境,出了这种事也有一个监管不善的罪名。
而樱远之,陆琛不愿去猜测他,如果这件事真的是人为,他无疑是最大的获利者,可是他会牺牲一座城的人吗?而且他怎么知道有这么多乌鸦会来袭击安庆府?还是说他也可以cao纵乌鸦?对,cao纵乌鸦!莫老大可以cao纵乌鸦,张千刃寻找金丹妄图cao纵乌鸦,樱远之和这两个人有什么关系呢?上次偷听到的对话中,张千刃背后应该是一个叫柒先生的人,即使真是樱远之也不可能由他亲自出面,那这个柒先生又是何方神圣?
还有这次鸦患和永和九年的鸦患如此相似,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为什么一定要复制那次鸦患,有什么特殊之处吗?距今超过二十年的事情被人翻了出来,始作俑者定是居心叵测。白崖寨,三足乌,那个传说真的是地方志的撰写者玩笑所为?陆琛想了想,找来了高知府
“陆大人有何贵干?”
“高大人在任上几年了?”
“如今已有十载。”
“那算是此地的老人了,想必对本地风俗一定十分了解,本官有一事好奇,不知高大人是否知道。”
“陆大人尽管开口,下官一定知无不言。”
“高大人可知道三足鸦的传说?”
陆琛话音刚落,高廉的脸色就细微一变,不过很快堆着笑掩饰过去,依旧是那和蔼可掬的样子,回答道:
“陆大人可是听说了什么市井传言?大人不必放在心上,安庆府通南达北,人多嘴杂,很多事情不过是百姓们说来逗乐,实在是无稽之谈。”
陆琛捕捉到对方表情的变化,特意作出知情的样子
“大人的意思我倒是不明白了?难道官府里的地方志也是无稽之谈吗?”
陆琛见他张口便提这是街头巷尾的流言就料到他这么多年都没有仔细地翻开一下地方志,不知已有一位高人将事情记录下来,不过陆琛也知道地方志里必定不敢记录得十分完整,也许民间有更稀奇的说法,只是眼下没有这个机会去探听一二,陆琛故弄玄虚,高廉不知深浅果然慌了神,闪烁其词道
“下官绝无此意,只是地方志是前一任知府主持撰写,下官确实不知前辈对这种志怪传说有兴趣。”
“哦?我没记错的话,上一任知府是在帝君面前得了三次嘉奖的杨大人,杨大人为官正直清廉天下皆知,告老还乡之时帝君还特地赐字,高大人您这番说辞岂不是指责杨老先生不务正业?”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高廉自然不敢说杨大人半个不是,更不敢对帝君的判断提出质疑,不由为难,陆琛轻笑
“高大人何必踌躇?此时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我想加害于你,又何必动用樱花牌帮你解决这即将到来的鸦患呢?高大人为官多年稳如泰山,想必应该懂得不能过河拆桥的道理吧。”
高廉被陆琛这一个木奉槌一把糖的把戏弄得额头冷汗连连,无可推辞之下只好小心选择措辞道出安庆府当地一句流传已久的戳言,内容只有八个字,但是却几乎无人敢提,只有在懂得内涵的人们眼神交流中能探知一二,也难怪高廉一直语焉不详试图蒙混过关。
“得三足乌者得天下。”
“大人,”高廉‘哐’的一声跪在地上,“下官绝无冒犯圣上之意,这句话不过是那些说书人为了博人眼球瞎编出来的戏言,三足乌也只是一个传说,天下永远是帝君的天下,和这该死的乌鸦没有半点关系啊!”
陆琛没有理会他的请罪,微微楞在原地
‘得三足乌者得天下。’
“大人!”
“你起来吧,我不过随口一问,你说得对,这天下的主人自然不会变,和其他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关系,你不用忧心,今天的对话出了这个门就什么当没有存在过。”
“是,是,大人英明。”高廉准备亦步亦趋地退出去,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把自己肥肥的身躯移出陆琛的视线,外面传来‘嗖’的一声
“乌鸦来了!”
陆琛立刻把所有的想法赶出脑海,飞快地奔到城墙上